“其实前一天我就开始挖啦,你记不记得我说想从学校里弄棵枇杷树苗来。”
他把家里的马夹袋全用完。
“把你那些藏着的旧马夹袋全拿出来。我还记得你后来问,家里这些袋子都哪儿去啦。”
他把这些钱一袋一袋分开,没数,数不过来。他把钱全埋到坑里。
他整天都在担惊受怕。也不敢去打听。各种各样的念头钻到脑子里。丨警丨察会不会正在追查这些钱呢?沙子里的空纸箱早晚会被人发现的。
“我祈求发现得越晚越好,等气味都跑光,就不怕那些狗啦。”
“我猜想这些钱的主人,一定都是干坏事的。不然哪会有那么多钱,还都是现金。我猜想那是些大毒贩,或者大走私犯。天知道要走私什么货才用得上那么多钱。这些人连丨警丨察都抓不住,可见本事也不比丨警丨察差多少,要是连这些家伙都在找这些钱——天哪,谁要丢这么多钱,都会想办法去找回来啊。”
他不敢拿着钱去存银行。听说人家可以从银行查丢失的钱,钱都是有编号的么。香港电影里不是说有种办法,拿荧光粉撒在前上,这钱只要一拿出去就会让人发现么?他一张张翻那些钱,好像没看到什么特别的地方。钱也不连号。
隔好几个星期,他才敢取出一点钱。
“很少——我是说,在那堆钱里,这就算是很少一部分。我试着存银行,先存一千。没有异常动静。要是银行有人拿住我,我会说这钱是街上捡的。哪里捡的我也早就想好啦。”
又隔一个星期。他觉得这钱大概没啥要紧啦。报纸上也没说什么,公丨安丨局大门口也没贴什么布告。真逗,那几天里街上连寻人启事都不大看到。后来才听说是整顿市容。
“可我不敢把这事告诉你。你那胆子,实在是太小。我觉得我要是告诉你,你一定会去公丨安丨局报案。我得给你找个理由……”
“有那么一大笔钱,我一定要让咱俩过好日子。可我就是不敢告诉你。得有个说法……要不然,把这些钱搁在你跟前,怕是你连觉都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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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凝视着他熟睡的面孔,无法置信。她盯着他不时跳动的眼皮,直到他醒来。已是半夜——
“这都是你编的!”
“这些都是假的?”她盯着他看。
日光灯闪烁几下,“嗒”一声,熄灭。张大民爬上桌子摸索一阵,灯又亮起。
“挣到大钱的弟弟,要送点钱给哥哥嫂子用。你心里会踏实些。”
“张立宪是你自己扮演的?”她像是有些想明白,又像是更加糊涂。她狐疑地望着他。她隐隐觉得其中有一个悖论。一个无法绕出的逻辑:如果根本就没有张立宪这个人,那两粒药丸还有效果么?如果连药丸都是假的?那她如何能相信他在说真话?
“我一出差,他就可以来看你。”
“你给我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一个双胞胎弟弟?难道你那么多年一直在给我编故事?”
“我倒是有个哥哥。很久很久以前就跟着我妈回到北方老家。”
诱惑之十六
“那药是哪里来的?”
“安眠药。我把它融在酒里。你喝下去不到半小时就睡着。”她恨恨地想,要是有多一粒,她一定会找人去化验。
“可那枪?”
“仿真玩具。”他突然从怀里掏出那把枪,摆到桌上。他把弹夹退出,拨出一粒子丨弹丨——
“看。塑胶子丨弹丨。”
“那张照片呢?”
“随便哪家照相馆,都可以印出这样的照片。他们把这个叫做艺术照。有些人喜欢把自己打扮成女人,让这个女人跟自己合影。摆一个姿势,拍一张,再摆个姿势,拍另一张。他们就能把这两张照片拼到一起。”
她仍旧疑虑丛生。她抬头望着他。像是望着一个阴险的陌生人。
“那些衣服呢?那衣服上的洞呢?”
他望着她。连枪都是假的,哪里来的枪洞?
他摸出烟盒,掏出一根来,又把烟塞回盒里。
他把所有的事情,按照日期告诉她。他怎样安排所有的细节,安排室内的灯光,散步的路线。他如何设计,让自己一步步接近她。他要想象她是他从未见过的女人,想象自己从一个全新的角度观察她。他像是在对她解说一部电影的情节,可他说话的样子,怎么看都像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家。
“为什么你要让我……为什么你要把我……?”
她没能说出口。他懂她的意思。他望着她,眼神里充满无奈。像是想要告诉她,他对此无能为力,他也无可奈何。那不是计划的一部分,那完全超出他原先的想象。
她觉得羞愧难当。像是被人从一场戏里拽出来,从一场她狂热投身其中的表演情境一把推出来。好像是突然之间,她就冷静下来,察觉自己先前的表现那样夸张,那样傻乎乎,那样不得要领,她既觉得尴尬,又感到愤怒。
那个她近来一直扮演的角色,那个她一向以为是她的本质、是另一个真正的她的女人,她敢于在张立宪面前呈现的女人,此刻孟悠却无法忍受让她暴露在张大民面前,就好像,一旦透过张大民的眼睛,透过他瞳仁的反射,那个形象是如此虚假,如此做作。
那些她以为自己感受到过的巨大快乐,那些梦一般的身体快感,如今变得确实像梦一样虚幻,甚至像是在一场梦里做过的另外一场梦。
她觉得虚弱。勉强站起身,她想去睡觉。好像她觉得只要再睡一觉,就可以从这一连串的梦里真的醒过来。
他小心翼翼地审视她。他想,是时候啦,该作出行动啦。这是唯一的机会,他有可能完全失去她,既失去从前的那个孟悠,也失去他刚发现的这个让他惊心动魄的新孟悠。但他也可能全都能得到,不仅重新夺回那个旧的,也得到这个新的。他一度觉得自己不在乎那个旧的……
日期:2010-11-26 10:55:18
诱惑之十七
在黑暗里,他向这两个女人冲过去。上一次,是张立宪趴在她身上,他自己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这一次,他要夺回他的权利,让张立宪滚到那个角落里去吧,这两个女人,都是他的。
像是有两个男人在同时强bao她。她的身体好像在被左右攻击,应接不暇。她她睁开眼睛,看到这一个,闭上眼睛,又看到另一个,她的心好像被撕裂成两半。
现在,两个男人又合二为一。而孟悠,与那个从前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孟悠,也从未如此相容,如此安宁地共存一体。
她在黑夜里叹息。
如同所有最美好的时刻一样,两分钟内一切都烟消云散。她伸手去摸他,沿着他的小腹——她摸到一把脆硬的毛发。不是那蓬柔软卷曲的野菊花瓣,也不像挂在墙上的那把鬃刷——很久以前她偷偷这样想过,那时她还刚跟张大民结婚。她甚至觉得有一丝烧焦过的味道,残存在那束毛发上,粘在她的手指上。
你到底是谁?疑虑再一次涌上孟悠的心头。
一个月后,孟悠在待洗的夹克口袋里看到一张照相馆发票。她一直都不敢去看看那家照相馆。
直到第二年春天。
春天,人不会那样紧张。春天时,人会懒洋洋,会做出一些你在冬天不敢做的事情。
她一头撞进那家照相馆。选中一个和气的老师傅。她拿出那张偷偷藏起来的照片。
“师傅。我想跟你打听打听——”
“你记不记得这个人,”她把照片转个方向:“他来拍过这张照片?”
“是啥时候的事?”老师傅在端详照片。
“去年秋天,国庆节后——”
“不记得。挺眼熟的——上这儿来拍照片的双胞胎实在太多啦。”
“不是双胞胎。这是一个人啊。是拍两次,把两张照片合在一起的。”
老师傅再次仔细看那张照片。
“我们这从来不做这种照片。没这个项目。这种照片你要到福州路上海摄影图片社去做。”
“再说——”老师傅把放大镜对着两个人当中的那部分:“不像——这不像是做出来的。哪能做得那样好,天衣无缝。这明明就是一对双胞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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