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被那几个人送进了校医室,我爸和我哥也来了学校。我记得那天校医室里里外外围了好多人,我爸、我哥、老曹、训导主任、校医、班长、林可、“公鸭嗓儿”、还有一个外号叫胡子的同学。我第一次感觉我的存在,我第一次感觉真正被他们关心、我第一次感觉到病号的待遇是如此奢侈。老师让我休息几天再上课,林可给我从学校的小卖部买汽水儿,校医又给我做包扎。其实我除了浑身都疼之外没什么大事儿,没骨折也没内伤,但是我不能装作我很健康茁壮。因为那样儿的话,我回家必定还得挨顿我爸打。因为我和我哥只要在外面儿出点儿事儿,哪怕是我见义勇为智擒歹徒受了伤,我爸都是不管谁对谁错,不管青红皂白的先打一顿再说。因为这是让我们记住:不许惹祸!
那次的打架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明显处在下风、是我唯一一次被别人打、也是我唯一一次被KO。从那之后虽然我的童年时代依然一路刀光剑影,但是我所向披靡。从那之后虽然我的童年时代依然一路暗无天日,但是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儿,她是我的真正初恋,也是我在那个时代里看到的唯一一抹曙光。
日期:2010-11-15 00:00:40
4
我清楚地记得认识李红颜是98年的夏天,就是我被打后一个月左右的时候。那会儿正是98洪水最凶猛的时候,所有的媒体所报道的事情只有这一件事儿。我们的地理老师天天拿这事儿当教材给我们讲课,我觉得灾难在他眼里变成了一块儿可以现烤现卖的面包。而我却每天为电视里那些战斗在抗洪一线的解放军战士默默流泪,这才是真正让我感动的画面。我觉得那些解放军他们岁数和我差不多,但他们却在为了他人的生命财产安全拼命,而我却在上个月为了一点儿小事儿跟别的学校学生拼命,想到这儿,我觉得自己真寒碜,真是有劲儿没处使去了!
一天放学后,我背着书包走到教学楼下看到很多老师围着一个红色捐款箱捐款,学校负责党务工作的老师在捐款箱前有说有笑地对其他老师说着什么。我从兜里摸出3块,也正想给灾区献一份儿爱心的时候,一个“公鸭嗓儿”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越辰。”
我回过头,看见一个校服很脏的男生,拎着书包耷拉在地上蹭着向我走来。他叫陈童生,他说他的名字是他姥姥给起的,因为他生在六一儿童节,所以就叫童生。因为他的名字我们经常镲他,“你不叫陈童生么?陈童是你妈还是你爸?”然后他面红耳赤地大声叫骂,我们也被笑成一团。从他这件事儿我当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由于家长的一时不慎给孩子起了一个缺心眼儿的名字,那么给他带来的有意无意的伤害将是终身的。
陈童生是我们班的,学习比我还次,在我们班都倒数了。其实我知道从他心里是看不起我的,因为我那时候在班里是蔫坏型,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闷骚”。我们这种人就是“小事儿看着,大事儿跑”,而陈童生是明着闹那种,你在校内校外总能看到他四处惹祸的身影。那次我和“红衣校”的男生打架的时候,过来拉架的那个“公鸭嗓儿”就是他,我知道他肯定拉偏架来着。因为我和他关系一般,如果那时候他拉偏架,目的无非有两个,第一就是想找个机会出手打人爽爽,他假装劝架然后偷着踹别人几脚也没人知道,反正乱成一团了。第二就是想在别人面前,更确切的说是在我面前体现自己的仗义,该出手时就出手。后来我也问过他为什么那么及时就出现了,他说电影散场后,他没随大部队出来,而是躲进电影院的厕所抽烟去了,所以出来晚了正巧看见我被别人打,所以想都没想就冲将过去。
“嘛去?”他问我。
“回家啊!”
“玩会儿去。”
“哪儿啊?”
“游戏机厅。”他用手指了一个方向对我说。
“我没带钱。”
“有多少?”
陈童生很精明的,他知道我不是那种上学一分钱都不带的学生。只有那种每天都拼命学习的学生兜里才没有钱,就算有钱也是有正事儿的,比如父母让他们回家路上把菜捎带着买回去。而像我这种学生是一定有闲钱的,就算家长不给也会想办法偷出个三块五块什么的。
“我就3块钱。”
“买盒烟吧,我请你玩游戏机。”
其实我当时真没多想,我那时候唯一的反应就是我本来想拿3块钱献爱心给灾区,现在是献给烟草局了。我思考了两秒钟之后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5
我和陈童生进游戏机厅的时候,他叫我去门口儿买了一盒儿“都宝”,当我把烟拿给他的时候,他很熟练的撕开包装,用食指弹了几下烟盒儿,一根儿烟从里面一节儿一节儿地跳出来。他递给我并且振振有辞地说:“要想学习好,就得抽都宝。”然后自己也叼了一根儿在嘴里。
其实他带的钱也不多,我记得那天下午一共我们俩没玩儿一个小时。而且他说他请我,其实只给了我一个币!我拿着那个币在游戏机厅里四处溜达不知道玩儿什么好,而且我也不总常来,要是玩儿的话没5分钟就歇菜了,所以决定还是先看看别人。当我真正玩儿完了那个币再来找他的时候,他正叼着烟,眯缝着眼睛满头大汗地和一个大人玩儿《拳皇97》。他显然不是那个大人的对手,输的很惨,然后从兜里又拿出一个币投进去。就这样,他输了投,投了输,玩儿完了他所有的币。这下儿我算是见证了两件事儿,第一就是陈童生玩儿游戏机也是臭大粪一个。第二就是甭管什么事儿遇见高手千万别跟人家死磕!
他擦擦汗,从椅子上蹿起来一言不发向门口儿走,挂在椅子背儿上的书包都忘了。我抄起他的书包追他,我从他背后能感觉到他脸上的沮丧,我从他背后也看到了他后屁股的裤子都湿了。我们走出乌烟瘴气的游戏机厅,站在门口儿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背后传来游戏机厅里的音乐声、叫喊声、骂街声、狂笑声。陈童生点燃一根儿烟,猛吸了一口回过头看了看游戏机厅里面,然后默默地自言自语。
“此仇不报非君子!”
正在这时,有两个个头很矮,穿着红色校服的男孩儿从我们身边儿走过去进了游戏机厅。那时候时间好像又“叮”的一声儿定格了,那红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殷红无比,就像是奋战在抗洪一线解放军战士的鲜血。我的脑子里闪了一帧《背起爸爸上学》的画面,然后全是闪现的那天我被打的镜头,想必陈童生也是和我一样。
“这不实验的么?”陈童生问我。
我们北京人叫一些地名、单位名和学校名,甚至是人名都习惯用简称。红色校服的学校是实验中学,我们就称他们为“实验的”。我们是鲁迅中学的,也有一些人把我们简称为“鲁迅的”。不管他是“什么的”,我仇家的“门徒”出现了。
“嗯。”我从陈童生手里拿过烟盒抽出一根儿叼进嘴里。
虽然事情才过了一个月了,但是只有每当我身体的某个部位隐隐作痛的时候,我才会想起这件事儿。因为我不是那种记仇的人,我不像陈童生一样,玩儿个游戏还“此仇不报非君子。”我觉得这事儿已经过去了,我没打算报仇。平生我践行“有仇必报”这句话的时候是针对我和我哥的事儿。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