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声和郑大奎的出身不同。陈家声是北大的经济学专业,颇有才子风范,当然才子的那点臭脾气可也不小,等闲人和等闲文章入不得他的法眼。自己写个东西,也小心的紧,生怕堕了北大出身的名头 。而郑大奎是典型杂家,经济学倒是经济学,不过前面多了两个字“政治经济学”,后来在人文学院做的得意到校领导认为可提拔的地步,可惜没有位子,怕曲了他的大才,就曲线救国了一下,以政治经济学教授做了工商院的副院长,顺利成章地充经济学博导。当年舒简入学很是困惑了一下,为何北大才子不敌杂牌军,后来才知道,原来北大才子没有博士学位,而杂牌的是杂牌,博士学位到是齐齐整整的摆在那了,领导的履历管不了你名校的好出身,而要看博士完整简历的,所以一般党校的博士和北大的博士在人事档案里的含金量是相同的,只有在找工作的简历中含金量才差别巨大。这其中的道理深刻,找工作的小硕和立志小博的小硕不可不知道。
基于以上的种种不同,陈家声和郑大奎指点学生的手段也各有不同。陈家声自己写那么几行字也要谨慎小心,等闲不敢做数学模型,怕有抄袭的恶名,对不起北大的招牌,而给人耻笑。所以他对舒简的论文要求尤其严格,从尾注、脚注的格式、出处和数量,到整个论文的学术风格无一不问,无一不改。改得八番十遍,才勉强可以过关。要在小论文里冒出个数学模型来,那非扒了层皮般地去找好文献资料以为引证,还要左右论证。陈家声一直认为自己是经济学出身,数学是算不得强项的,所以实在拿不住主意,便去找数学系的教授请教,这个他到是不怕丢了面子,所谓隔行如隔山,他常常说,就是数学系一个普通讲师,只怕也比他这教授做出的数学模型地道,学问的事情,决不可盲目托大,所以他再三嘱咐弟子们,没有十足把握,不要把数学模型拿来炫耀,经济学也决不是几个数学模型就能摆平的,学几年博士,能把前人那点东西搞明白就不错了。
而郑大奎对数学模型的态度则截然不同,而对学生也要和蔼可亲的多。副院长比较容易拿到项目,所以他手里经费充足,经常会召集学生小小聚会一下以增进感情。而他的学术指导一般也不会象陈家声那样放到教室里,而是放到饭桌上。饭桌上说的话自然和教室里说的话不同。所以郑大奎这样教育汤小涵,写论文这种事不一定要那么认真的,这个世界上那么多博士,要都创新出个新理论来还得了么。所以很多事情你不懂不要紧,关键是要唬的住人。汤小涵听了就有点找不着北,不认真而要唬的住人,这个确实深奥。郑大奎自有高论,他这么解释,什么才能唬的住人呢,就是在论文里面多整几个数学模型,郑大奎娶了东北的夫人,耳濡目染地说话就带东北味道,这个整字用的十分熨帖。他说,数学模型你不懂不要紧,可以叫人帮你做,也可以直接的把人家的成果转换一下,比如,都是人工神经网络的诊断模型,你可以把对肝癌的诊断模型和对企业创新能力的诊断模型互相借鉴一下,这决不是剽窃,谁能说企业创新能力和肝癌是一回事。你的文章里有这样的模型,基本上就可以当作创新了,在整点表格、数据什么的,大概十页纸保证有7页是这种东西,然后你要有大量的英语文献,不管你懂不懂,看没看过,一定要有,而且尾注要保持70%以上英文文献,哇噻,汤小涵每每听到这里,就会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顺便仰慕一下导师与时俱进而年轻的心灵。郑大奎于是得出哇噻的结论,人家看见你的论文里又是模型又是数据又是英语原文的注解,能不被唬住么。汤小涵只剩下苟延残喘的心思了。
基于以上的种种不同,舒简和汤小涵认为,两位博导指点论文的思路基本上是种花和种菜的思路。所以陈家声种花,专种名贵品种,几年也出不了一篇论文。而郑大奎种菜,专种有市场价值的品种,一年搞个十来篇论文是小意思。因此,陈家声只好继续给学生改论文,郑大奎可以随心所欲地开辟新天地。
所以,以舒简和汤小涵的道行,这博士读的着实的不易,这两年,被导师折磨得花容憔悴。万没想到躲到文理兼收类的博士点,还是逃脱不了数学和英语 的折磨。
但陈家声还是欣赏舒简的,当然有点同是北京人的香火之情,但舒简的理科背景让他十分满意, 至少这数学水平在所有弟子里面是最好的。以舒简的数学成绩,在理科生里想要考上博士那是决不可能,但往文科生成堆的经济学博士里一混,还真是有点卓尔不群的味道,足够被仰慕。
而郑大奎也是欣赏汤小涵的,她的经济学名校科班出身不同凡响,有时候他不得不承认,他自己整不明白的那点事儿,汤小涵能说的头头是道,而且英语八级的好,郑大奎有了汤小涵这弟子,等于劫道的得了把好刀,走哪都带着。
鉴于两人的死党身份,和相互对数学模型和英语8级的同样仰慕程度,两个人经常会做个角色互换,就是,舒简负责所有的数学模型,而汤小涵负责所有的英语文献。论文的发表自然也是两个人的名字,这个叫做资源共享,合作愉快。
日期:2008-3-24 13:32:58
07
不过这次,舒简倒是一半地误会了导师。陈家声固然把修改论文当作大事,时不时地要对自己相中的千里马鞭策一下,也还不至于在晚上9点这种时候骚扰学生。这次他真的有事,而且他认为,是大事,比舒简的论文还重要的大事。
舒简得了导师的令,是从来不敢怠慢的。一路飞奔到陈家声的家。还好,陈家声还住在老校区,离舒简吃饭的闹市区不过几条街。
当年,高校住房改革的时候,陈家声论资历论年龄都应该能够分到一套新校区的大房子,但就因为少了个括号,所以要排在资历稍差但有括号的郑大奎之流的后边。等人家挑完,陈家声自己看中的那套已经被另一个括号教授挑走,轮不到他。这才子的脾气上来,说什么也不干,直闹到校领导那。象陈家声这种有资历但没括号的教授,是高校里校长们最头疼的,好比关节炎,平常固然可以置之不理,真要刮个风下个雨,能把你给疼死,又不能把胳膊大腿的给剁了。所以,各个高校里都有这种教授,校领导们瞧固然瞧他不上,惹可也惹他不起。
陈家声发脾气的结果就是,在老校区拿了两套加起来120个平方的房子,而原有的70平米也概不退还。这样,陈家声才感到出了这口气。但这120平米是80年的,而新校区的要年轻10几年,想想还是心理不平衡。谁知道这几年房价疯涨之外,小学中学择校风愈演愈烈,这80年老态龙钟的房子还成了抢手货,价格一下子破了万。陈家声这个笑啊。郑大奎的新房子一下子比这老房子吃了大亏,因为新校区虽然不算偏远,但没有学区,地势毕竟不如老校区,房子每平米竟然差了2000多。郑大奎何等人物,自然不甘心,这两年总琢磨着要翻翻房改时的旧帐,但他显然在这件事情上吃了败仗。事情往往是这样,吃了东西要人家吐出来,那是万万没有可能,何况是让陈家声吐出来呢。
舒简到陈家声家的时候已经9点了,陈家声亲自开的门,师母还在女儿的房间里陪练钢琴,舒简吐了吐舌头,不敢惊动,轻轻地把自己放到沙发一角。沙发的另一角坐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看见舒简进来,手脚有点不知道该往哪放的窘迫,连忙站起来。陈家声笑嘻嘻地给他们介绍,原来这小伙子就是陈家声经常在弟子们耳朵边念叨,并要求以为典范的李胜峻。李胜峻今年30岁,几年前曾是陈家声带的硕士,毕业以后考取了奖学金,出国镀金去了。这次回来已经是某个跨国企业驻上海办事处的高级雇员,颇有春风得意的样子。所谓师恩难忘,所以一回来就跑来导师家里拜望。
要说这陈家声脾气虽然坏,但对学生是没有话说的。所以学生们在学业上怕他的严厉,但平常上却和他亲近的很。逢年过节,陈家声都会把家在外地没有回去的学生召集到家里,由师母烧上一桌子菜招待,生活困难的学生,他会额外关照,介绍很多勤工助学的机会,在报销书费杂费上也格外开恩。汤小涵对此简直是羡慕,每次舒简从导师家里连吃带拿地回来,汤小涵都要感叹:“同人不同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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