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着两亩地安居乐业，就是没建一个家庭。去年，自从梁平的妈妈为他牵上猎户庄的寡
　　妇吴三老娘，那吴三老娘什么都满意，甚至意气相投，明来暗往就那么回事了，可是就
　　一点：吴三老娘嫌他‘和尚’，这个名字不顺耳，怎么也不肯正式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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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唐稀说他不敢在吴三老娘跟前说‘和尚’两个字，就是为了开他玩笑的意思。陈
　　述听唐稀这一提起立刻附和道：“这话可是说对了，不过你要知道，娘卖皮的二和尚还
　　是能拨动吴三老娘的，愿意怎么拨就怎么拨，就会计拨动算盘珠子那样。”曾一老倌插
　　话道：“别看麻二兄弟不怎么样，他的心眼可多里，多得跟脸上的麻子一样，他才不怕
　　吴三老娘呢，要是吴三老娘有一点点不满意，他就——”曾一老倌的山羊胡子翘一翘，

　　故意卖个关子。“他就怎样？”唐稀瞪起好奇的目光，脖子伸起一尺长。“他就抱着吴
　　三老娘叫奶奶，叫得可亲了”“哈哈哈……”唐稀的嗓门粗，哈哈得最响。正在这个时
　　候，曾一老倌伸出的山羊胡立刻往里一收，因为他发现吴三老娘来了。麻二和尚早已乐
　　得笑眯了眼睛，见吴三老娘手里提着竹篮踏进门来，“唰”地脸红了，像块红布，但还
　　是不失时机地朝吴三老娘笑了笑。一面笑，一面不好意思地眨着眼睛。唐稀和曾一老倌
　　微笑着，仿佛是庆幸自己刚才没说吴三老娘的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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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三老娘也笑笑说：“陈老板可是猜对了，称五斤盐。”“盐，昨天到的，好盐！雪白
　　雪白，，买少了，可要后悔，十斤起，好算帐；我这个称盘，一称十斤，只多不少。”
　　“好，十斤！”说着，称好了，用草纸包好，再用席草扎了，放到厨台上。“再要一斤
　　老姜”，吴三老娘说，“炖鱼吃，要有老姜才好。”“这姜可是不怎么样。”陈述解释
　　说：“昨天送来的，太嫩，不辣，最好少要点。”“半斤吧”！“好啦，就这些？”

　　好，盐十斤，一斤一个铜板，十斤十个铜板，姜半斤一个铜板，一共一十一个铜板，就
　　和数鼻子一样，一个人一个鼻子，十人十个鼻子，好算的很！”说得吴三老娘“咯咯咯
　　“笑得好甜。她付了钱，提起竹篮又和唐稀，曾一老倌打个招呼，匆匆跨出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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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门走了好几步又回过来说：“陈老板，下次来了好姜给留十斤，要做辣子酱用呢。”

　　吴三老娘说这话的时候，乘机飘了一眼麻二和尚一眼；眼神，就像夏夜远处的闪电。吴
　　三老娘才三十一，二岁，要比麻二和尚小八九岁呢。她中等身材，头发卷成牛粪堆似的
　　趴在脑后勺上，说话做事，泼辣大方；丈夫病故七八年了，守着个女儿吴雪梅，亲自耕
　　耘两亩田，三亩桔园，以及鱼塘林木。麻二和尚真要娶上了吴三老娘，可要算祖宗积了
　　百年阴德。但是麻二和尚怕吴三老娘不跟他。看到吴三老娘走上了大道，陈述正要听麻

　　二和尚重新讲笑话，忽然看到朱丽英进了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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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朱丽英和唐稀不和，两个碰到一起很难做人，怎么是好？陈述正暗暗作难，那朱
　　丽英也看到了唐稀，他的脑子里忽然产生一种厌恶感。他忽然掉过头对李老头说：
　　“走，回去！”说完，他低着头只顾往回走。路过孙家湾，遇上村长李石星和绅士刘冬
　　初（朱丽英向来瞧不起他们）。朱丽英头也没抬，顺着杨柳河匆匆走着。他手上的伤，
　　好像忽然火烧火燎的疼。朱丽英一口气跑到朱家，失神的眼睛定定地望着管家李老头，
　　惶恐地说：“我们亵渎神明了，李老头，是我们亵渎神明了，要不总是碰到不顺心的

　　事？你准备香烛和纸钱，从明天起敬奉所有的古寺的大神，敬奉所有菩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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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柳河边的柳树，显得格外的碧嫩，叶片上仿佛滚动着晶莹的水珠；河水也碧绿碧绿
　　的，似动非动地慢悠悠流去。每当星期天，只要天气晴和，陈仲昆先生常常拿着一支老
　　长的钓秆，到梁家门口来钓鱼。（回湾的河面，鱼容易上钩）。陈仲昆先生总喜爱带条
　　小板凳，坐在跳水跳板旁边的大柳树下面，钓秆只一点头，咝的一声，一眨眼，一条肥
　　墩墩的五道黑弓着尾巴离开了水面。陈仲昆先生来梁家湾门口钓鱼，梁平总要坐在旁边

　　看一会，他也曾经在竹竿上栓根线，再用钢针做的鱼钩上安上蚯蚓，还剪下一截高梁杆
　　子做漂子，模仿陈仲昆先生钓鱼那样的姿势钓过鱼，甚至不知怎么搞得，只要他往那地
　　方一蹲，什么鱼都避而远之了，就像一只猫趴在洞边，老鼠说什么也不肯出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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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个星期天，这一天，梁平早早起床了，他想把这个星期天的一篇作文和一张大字
　　在早晨写好。吃过早饭就看到陈仲昆先生钓鱼去，他决心要把钓鱼的窍门学会到手，因
　　为钓鱼很好玩，他就这么想着，早把墨磨好了。“先写大字，”他自言自语地说。他把
　　印着红线方格的纸铺在小方桌上，脑子里自然想起了陈仲昆先生的话：“点如瓜子，撇

　　如刀，直似柱梁，弯似钩……”下笔前，惜墨如金，笔走龙蛇如泼墨……梁平一面运
　　神，一面慢慢掏出毛笔，蘸饱墨汁，紧接着一口气写了二十四个赵体字：“礼义廉耻，
　　四之四维，四维既张，国乃富强。四维不张，国乱如糠。” ……把老师规定每个星期必
　　写的二十四个大字写完了，梁平又把大字逐个地看了一遍，然后又拿起笔认真地描着认
　　为不满意的笔画。正在扫院子的梁玉莲看到了说：“弟弟，‘写了再描，越描越糟’。

　　先生这句话忘记了？” ……梁平脸一红，连忙停住了。他把写好的大字翻过来放在一
　　旁，又忙着动手写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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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早饭，梁平立刻跑到河边去了。天上飘着几片薄云，柳丝轻摇着，河面不时荡漾着
　　一层皱纹。陈仲昆先生今天是不会来了。梁平自言自语地说着。梁玉莲在挑小跳板上洗
　　着猪草，她对梁平说：“弟，你和陈仲昆先生学钓鱼？”“是的”。“今天天气不好

　　嘛，陈仲昆先生不会来了。”“怕是不会来了。”“回去读书写字去吧，今年要考完小
　　啦。”“爹还要我锄草呢。” ……梁平说着，起身朝山门走去，北面小路上正飞来一阵
　　叽叽咕咕的说话声。林子挡住了，什么也看不到，但梁平估计是小伙伴们来了，站了一
　　小会，刘国治跑了上来，接着便是吴择求，刘七满上来了。刘国治说：“走！”“哪
　　去？”“掏鸟蛋。”“不去。”“为什么？”“爹叫锄草。”正说着，李谅山呼哧呼哧

　　跑了来，像鹞鹰寻食那样的眼神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说：“你们到哪去？”吴择求忽然
　　大声唱起来：“玩玩玩，玩到外婆桥。”他一边唱一边跳，光脚板在地上打得啪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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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国治也跟着跳了几下。沈名初没有跳，只是接着吴择求的顺口溜唱了下去：“我问二
　　（外）婆好，二婆叫我小嫂嫂（宝宝）。”还没待沈名初唱完，李谅山噗哧一笑说：
　　“喔唷！二婆叫我小嫂嫂啦，哈哈哈，二婆！……”刘七满，刘国治，吴择求笑得受不
　　住了，拼命拍巴掌。梁平高兴得不行，说：“走哇，掏鸟蛋去！” ……一时把锄草的事
　　都忘到后脑勺了。“走哇！哇。”一个个嗓门，喇叭一样吹，接着一窝蜂似的飞开了，

　　脚步像敲鼓。到了观音庙大门外，李谅山伸起脖子看看，不见老师的影子，也不见庙祝
　　的影子，便说：“走，到上殿去看看。”到了上殿，观音神垄上燃着香，空气充满檀木
　　和苦艾的清香味；刘七满胆大，上前一把拉开观音座前的红绸帷布，涂金的塑像显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