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适应了牧场的生活。这里基本上每天都保持着相同的程序和节奏。早上七点多起来,大家先聚到石屋喝一杯早晨咖啡,算是一天的开始。八点左右开始早上的喂食,约到九点多结束。然后开始做各种杂事,清理驴圈,给各个驴圈加水,隔天还得到镇上的一处牧场去运草料。运草料可是一项重活,喂养将近两百头毛驴,骡子和马每天都要消耗大约十五大捆草料,牧场的草料都是从各处草料场购买,每次买进的草料都是由草料场的超大型卡车送来。但到牧场有很长一段都是狭窄土路,且路面状况非常糟糕,大卡车无法开进来,所以这些草料都是先卸载到奥兰恰镇上一处黛安娜认识的牧场主的草料场,再由我们隔天开牧场的皮卡去运回来。牧场一共有四辆汽车,三辆皮卡,一辆运水车,但只有黛安娜的道奇有在车管处注册可以合法上路,其它三辆只能在公路以外的乡间土路上运行不说,车况也非常糟糕,比如克里斯用的最多的一辆老雪佛兰皮卡,车窗玻璃基本上碎光光,驾驶室的仪表板全都没有了,发动机排热扇严重损坏,汽车开起来不能停,否则水箱马上开锅。另一辆福特皮卡坏在院子里几乎很少用,黛安娜连给它们注册的钱都没有就更别说花钱修理了。另一辆福特卡车改装的水罐车更是别人很早前淘汰下来不要了的破车。
从早上干活到中午,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就可以休息做自己的事情了,一直到下午喂食时间。
在牧场里大家干完活也没什么事可做。没有电,当然电视什么的就想都不用想。奥兰恰镇上也是除了间邮局,连个图书馆都没有,想买个东西,借本书,或者查一下电子邮箱得开车去三十多公里外的朗派镇。但我们只有一辆车可以合法上路不说,油价这么高,除了偶尔黛安娜开车去朗派办事顺便捎我过去以外基本上成天就都只能呆在牧场里了。
每天下午,我要么独自坐在石屋外面门廊的长椅上眺望着远处谷地和山脉的风景,要么搬把躺椅到院子里和克里斯一起边晒太阳边聊天。
我们大家休息时,贝琪却依然自己一个人穿行在各个栅栏间干活。贝琪是一个非常勤劳的姑娘,一刻都停不下来,而且凡是她觉得自己能做的事情都不要别人的帮助。贝琪对于各种动物的习性了如指掌。喂干草,铲驴粪,干起各种脏活累活来也是毫不含糊,不输于任何男人。所以我本以为贝琪大概来自于农家,我所知道的美国女孩都是城市长大的,个个爱漂亮,有洁癖,见到只蜘蛛都会吓得大呼小叫,但一问之下才知道贝琪出生于堪萨斯,父亲是律师,母亲是家庭主妇,有两个姐妹,她是个城市里生城市里长的标准城市女孩。从十三岁开始,因为喜欢动物,贝琪自动成为一个素食者,并且从阿拉斯加的动物收留所到中美洲的海龟保护地,她开始在各处的动物保护组织当志愿工作者。其间贝琪也曾进过大学,但没有毕业,她把她的时间和精力-或许也可以说她把她的一切-都花在照料动物身上了。
二十岁时,贝琪在一份动物保护杂志上看到黛安娜的“野驴拯救与保护组织”需要志愿者,就主动和黛安娜联系,其后一直为黛安娜工作,跟了她十二年直到现在。
贝琪养了一只四爪黄色的长毛大黑狗叫“耐克斯(Rex)”,是牧场里块头最大的一只狗了。耐克斯从来不和牧场里的其它狗搭伙结伴,成天只跟在贝琪后面。耐克斯的脚受过伤走不快,行动缓慢。当别人抚摸它时,耐克斯只站在那里温顺地让你摸它而没有任何反应,不像其它的狗,要么兴奋地大摇尾巴,要么不耐烦地掉头跑开。贝琪告诉我她是在阿拉斯加动物收留所工作时收养的耐克斯。耐克斯是被以前主人遗弃的,正要被动物收留所人道毁灭,理由是他攻击性太强。贝琪当时刚好在动物收留所当义工,就把他要了下来,一直带在身边。听了贝琪的介绍我简直无法相信,因为它现在是如此温顺,牧场里的小猫们经常放心地在它身边蹭来蹭去,我甚至从来没有听到耐克斯吠叫过。
从平时的交往中我能感到贝琪虽然对关于动物的事情了如指掌但却不是很善于和人打交道。经常可以看到她英姿飒爽地骑在高高的马背上从容自信在野地里行进的风姿,但她却从来不敢开车上路。在牧场,戴着顶大草帽正在干活的贝琪和慢腾腾跟在她后面形影不离的耐克斯是一道随时可见的风景。
因为和克里斯是室友,黛安娜又安排他带我一起工作,自然而然我们俩就比较亲近。克里斯来自犹他州的圣乔治市(St. George)。他话不多,不过干起活来却是把好手,象运草装卸等,他独自承担了牧场里大部分重活,而且牧场里从汽车到水泵,什么东西坏了都是他来修,克里斯在这方面可以说是很有天赋。
克里斯不尚言谈,说话用词都很简洁,但他一旦开口说话就必然在他所说的每一个名词,动词,还有形容词前加上“fuck”一词,从无例外。
克里斯是一年多前由他的朋友布赖恩介绍到黛安娜的牧场来的,这之前在犹他作建筑工人。克里斯一共有三大爱好,听重摇滚乐,抽烟,喝啤酒。我们去运草时总爱把汽车里收音机开到最大音量,然后叼着根自己卷的劣质烟,在音乐声中猛烈地摇晃着脑袋,仿佛是觉得土路还不够颠簸似的。至于喝啤酒,世界上一般有两种人;一种人是把啤酒当成酒来喝,一种人则把啤酒当成水来喝。而克里斯则是第三种;他把啤酒当成空气,是用来呼吸的,一刻不可以缺少。在牧场大家都是志愿义工,没有任何工资福利,又基本上没有其它什么娱乐,所以在喝酒一事上黛安娜尽量满足大家,但黛安娜一般只买啤酒,很少买烈酒,而且啤酒也只买最便宜的那种。除了每天早上的一杯咖啡,克里斯永远都是手里一罐啤酒,开车时在喝,干活时在喝,不开车干活时依然在喝,从早上一直喝到晚上上床。我有时候真怀疑他长得那么瘦,怎么会装得下这么多源源不断灌下去的啤酒。如果哪天黛安娜一时手头紧张拿不出钱给大家买啤酒了,克里斯就会一副坐立不安,神魂不定的样子,直到黛安娜买啤酒回来救阵。
在干活上我远远比不上克里斯,但我总是全力以赴,虚心请教,而克里斯做事时总是主动将大头揽下,把容易做的部分留给我。所以我们俩都互相信任,彼此很合得来。
在牧场我最早干得脏活就是打扫驴圈里的驴粪。牧场人手紧张,驴圈里的每天积累起来的驴粪和大风刮来的灰土参合在一起,再被众毛驴们反复踏踩,最后整个驴圈里就垒起厚厚一层干硬结实的粪层。牧场没有专用清除机械,完全都是靠人用铁锹一铲一铲挖。我第一次和克里斯钻进驴圈挖驴粪时,一铁锹下去,抬起来正准备往雪佛兰的后车斗里倒时,一阵大风兜头而来,扬起的干驴粪塞了一嘴,我连吐几口唾沫,随口骂道:“Shit!”,旁边的克里斯听到了顿时大笑:“确实没错。”
牧场里最吃力的活就是开车去镇上运草料。我在牧场的时候,运草料基本都是克里斯和我去。我们有时开道奇-它块头大一些一次可以运二十四捆干草,不过因为黛安娜经常要开道奇去办事,所以我们用的最多的还是那辆香槟色的破雪佛兰,用它我们一次可以运十八捆回来。
每次我们都先开到镇上一家牧场堆放草料的草料场。牧场一般一个月买一次草料,每次买约五百捆,堆在草料场上高高的跟座山似的。我们把皮卡开到干草堆边,跳到干草堆上,一手操一个象胡克船长那样的大铁钩,从两边紧紧把铁钩插入每块约三四十公斤的干草捆,握紧铁钩把,连提带拖的把一捆捆干草垒到皮卡的后车斗里。回到我们牧场,把一捆捆干草卸到驴圈旁的各个草料堆放处。这活不仅累,而且脏,每次干下来我们全身上下都象刚从灰土堆里钻出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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