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3-27　20:32:18

　　正文：
　　去北京前，安旭华最后探望了张子岚一次，现在张子岚的腰身粗壮了不少，已能看出她怀有身孕。
　　“子岚，我就要飞了，遗憾啊，看不到你抱着小宝宝的样子了。”
　　“飞吧，长大了，都要飞的，等你学成回来就看见了，别忘了，在那边多拍些照片，让我欣赏欣赏异域风情，旭华你去的地方，是在东海岸还是西海岸？”

　　“确切地说，是在美国东北部，靠近五大湖区。”
　　“哦，那是经济最发达的区域之一啊。”
　　“好像是，子岚你现在还有不适的感觉吗？”
　　“没有啦，我现在能吃能睡，也不恶心了。”
　　“你要吃两个人的饭，当然能吃啦。”
　　“旭华，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我自己织的。”
　　安旭华接过那双毛线手套，小心地戴在手上，深绿色和黄色交织的图案，一股暖意流过心头。
　　“我给孩子准备了礼物。”
　　安旭华捧出一对婴儿鞋，鞋子过于小巧，在她手上好像艺术品一般。
　　“这是我的孩子的第一双鞋，以后要保留下来，有意义的。”

　　张子岚把婴儿鞋小心收好。
　　“子岚，其实，我很佩服你，你的选择太需要勇气了，如果换作是我，我恐怕没有勇气像你这样。”
　　“我是被逼着走到这一步的，不然也——咳，别说我啦，大家羡慕的是你，家里把路都铺好了，你只要走上去就行了。”
　　安旭华低下头：“我也没多少选择的，他们安排好了，我只能服从。”
　　“那不挺好么，谁不想走的更容易些啊。”

　　“嗯，其实我在家里——怎么说呢，我觉得，我妈的爱主要是针对我哥的，你不知道她听说我哥在深圳不顺利时哭的那个样子，为了我，她再不能。”
　　“别这么说，作为子女最好别想太多，不如意的事情多得是，调整好心情吧。”
　　“嗨，不说啦，坐飞机到了大洋彼岸，我就什么也不琢磨了，先对付学习，然后利用假期走遍美国。”
　　“你喜欢行走，那边的风土人情、自然景观肯定和咱们不一样。”

　　“是啊，这倒合了我的意，可以瞎逛了，子岚，如果你们明年结婚，我恐怕赶不回来参加婚礼了。”
　　“等你回来，咱们天天聚，补上，你一个人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听见了么，大美女。”
　　“我不是一个人，他们在北京和芝加哥都安排了接站的人，我只要跟着他们就一切OK啦，是不是像跟屁虫一样，傻乎乎的？”
日期：2011-03-28　13:59:44

　　正文：
　　黄鸣燕以一种失落的目光注视着女儿，她即将失去这个孩子，而上个月，她刚刚失去了另一个。四年，分别的时间显然过于漫长了，这些孩子就像小鸟一样，总有一天要长大飞走。黄鸣燕为女儿抚平衣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从安旭华的肩上拈起一根不易察觉的纤维，她拍拍女儿的后背，这已经是她第五次重复这个动作了。
　　机场是个情绪复杂的地方，有相逢的喜悦，也有分别的失落，这里人员混杂，感受也千差万别，你的目光不由得落在这些人身上。
　　出口处涌出一批人，把安旭华他们冲到一边，这些人是刚才到达的国际航班上下来的。走在前面的肤色黝黑的年轻人，身上带着马尔代夫阳光海滩的味道，他后面的那个日本人则明显心事重重，他的这次欧洲之行没有取得任何成果，双方无法达成一致，而且，他的中国情妇正在闹着跟他要更多的钱。一个满头羊毛卷的胖子笑容灿烂地出来，他扔下行李，半蹲着张开怀抱，把前来迎接的女友抱了个满怀，几乎把纤细的她弄折了。最后出来的那个目光忧郁的老头，只对人群看了一眼就转身走掉了，他身上的那件黄色西装过于肥大，很不合身。

　　黄鸣燕把昨晚叮嘱女儿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不要随意和陌生人交往，不要轻信外国人，有事情往家里打电话，要记着出门在外你就代表中国等等。
　　安旭华一笑，耐心地听母亲唠叨完，广播里提示到北京的航班开始办理登机手续了，安旭华急忙提起行李，黄鸣燕眼里有了泪水，她拥抱了安旭华。
　　安将军有事，没来机场送安旭华，刘政委和他女儿小欢来了，安旭华给了小欢一个拥抱，和刘政委握了手。过安检时，安旭华不断回头招手。
　　飞机冲上高空，发动机的轰鸣不绝于耳，安旭华透过舷窗向下看，几朵白云悠闲地飘过，大海环抱的城市越来越远，楼房成了火柴盒，汽车是个小点，城市变成了一块白色的斑。那是她的城市，她在那里长大成人，远走高飞。那里有可口的海鲜，粗糙的方言，凌厉的海风，偏执的城市自豪感，四季分明的气候，和海潮涨落的绵长海岸线。
　　航站楼一个粗大的圆柱后面，闪出一个高大的年轻人，他搭手注视着腾空而起的飞机，直到飞机钻进云层，段辉才悄悄地离开，他不愿意让那些送安旭华的人看见自己，他感到心里很空，有种失去了一切的错觉，或者，那并不是错觉。
日期：2011-03-28　18:53:39

　　正文：
　　12 一块破抹布
　　张子岚感到自己越来越笨拙，她弯腰时要用手先扶着腰，再像老人家那样慢慢弯下去。张子岚端起一个大号的红色塑料盆，里面有几件脏衣服，高艳玲叮嘱过她别洗衣服，但张子岚觉得洗几件衣服并无大碍。
　　车润峰已经开学了，他将面对的是一个月的军训，入学那天，车润峰不让高艳玲和张子岚送自己，他坚持独自去学校，他背着行李，坐公共汽车去报到。
　　张子岚洗了一条裤子和一件内衣，虽然还没感到累，但她不想再洗了，她把小盆里的水倒掉，把洗好的衣服展开晾在院子里。
　　院里的枣树已经结了指甲盖大小的青枣，张子岚扶着树干，仔细看那些隐藏在树叶间的小小果实，等秋风凉了，它们会饱满起来，变红变甜，咬一口，脆生生的，满口生津。
　　张子岚仿佛看见一个小孩在摇动枣树，然后欢呼着捡拾落在地上的枣子。
　　院门有响动，张子岚开了门，邓琳走进来，她手里提了一袋鱼。

　　“你爸昨天钓了些鱼，让我拿给你，熬鱼汤喝，好东西啊，都是黑鱼。”
　　邓琳撑开塑料袋，那些黑鱼大小不一，有的鱼嘴已经撕开了。
　　“我给你熬黑鱼汤喝。”
　　邓琳开始收拾黑鱼，上一次来时，她偷偷塞给张子岚五百块钱，让她帮衬一下高艳玲，也给自己买点好吃的。邓琳本打算每个月给高艳玲点钱，车润峰上大学需要钱，即将出世的孩子也需要钱，靠高艳玲一个人的工资，经济上难免捉襟见肘。高艳玲说，她现在还能支撑，等以后需要时，她再向邓琳求助。
　　“子岚，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能吃能睡，从来没睡得这么香过。”
　　“呵呵，你就该能吃能睡。”
　　邓琳现在已经当初的愤恨中摆脱出来了，她对女儿的怨愤消失了。
　　“昨晚丰满街又出事了？”
　　“什么事情？”
　　“卖海货的女人的男人跑了，一个礼拜没回来了，卖海货的婆子这几天一到晚上就哭闹，你个死鬼啊，跑哪去了，剩下我一个可怎么过，听得满街的人都絮烦。”
　　“她平时那么爱说别人闲话，这下让大家看笑话了，就她那男人还值得她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