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4 20:14:00
　　[三十七]
　　“择秀”整整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最终只剩下十六名女子，其中十五名都是五位王子提出想要的女人，只有一名叫作青叶的女子是我“自作主张”留下的。
　　因为她实在太像苔伊，实在太像十八岁的苔伊，实在太像从给我下毒那一天的苔伊了……
　　当这个叫青叶的女子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忍不住起身站了起来，因为她的一举一动，甚至是端盘子的姿势都和苔伊完全一样。

　　青叶一身红衣，苔伊离开的那天也是一身红衣。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她并没有回避我的眼神，就如当初苔伊一样……
　　她答道：我叫青叶。

　　我又问：什么？
　　我很希望她告诉我，她叫苔伊，但似乎我又看到苔伊站在面前。
　　她又答道：我叫青叶。
　　我微微点头：好名字。
　　我说完之后，却没想到青叶问我：大人……会写吗？

　　我浑身一震，微笑着点头：会……会写。
　　我知道她看不到微笑，因为我戴着面具，所以我想青叶现在心里也一定如当年苔伊一样想着：你好傻……
　　我又问：你会什么？
　　青叶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会做饭，我做的饭很好吃，我家里是开客栈的，我爹是掌柜，我娘是主厨，所以我从小到大就学会了做一手好菜。
　　我忍不住问：你会做清清白白吗？
　　青叶看着我，问：请问大人，什么叫清清白白？
　　我很想回答她，清清白白便是——宫中四年，同床共寝，清清白白。
　　但我没有，我回答的是：就是用白菜和豆腐做出的一道菜。
　　青叶说：是青菜豆腐汤吗？
　　我笑着摇头：不是，没有汤。
　　青叶问：为何？没有汤的青菜和豆腐怎么做都不会好吃的。
　　我摇头：会好吃的，只是你没有做过。
　　青叶笑着点头：那我会试着做，王子殿下喜欢吃吗？

　　我摇头：对……也许殿下会喜欢吃。
　　青叶奇怪地看着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问，也不明白为什么我要这样答。
　　我没有举起那块牌子，而是直接说：你入选了，换衣服去吧。
　　青叶一脸惊喜地看着我，随后跪谢道：谢谢大人！

　　青叶的那一脸惊喜，却让我感到异常失落，其实这种失落感我在见到她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围绕着我。青叶是来“择秀”的，她最终想成为的是王妃，就如苔伊一开始也是王妃的候选人一般，这些和我都没有什么关系。
　　曾经，我替王子选择了苔伊，但王子却假装放弃了苔伊，选择了王菲，最终却让苔伊永远离开了我，不，苔伊一直都没有在我身边过，她可以是天下任何人的女人，都不可能是我的，因为我是谋臣，一个终日只能戴着面具站在王子身边的那个永远让人猜不透，看不穿的谋臣。
　　青叶道谢离开，抬脚时，我看到了她所穿的那双绣花鞋，那一刻，我仿佛又回到了曾今所住的那个院子，那块天井屋的雪地上，又看到了苔伊那双他最喜欢的绣花鞋……
　　我真的倒了下去，我看到了周围人混乱的脚步，但青叶的那双脚却依然平静地走着，离我越来越远。
2011-1-4 20:23:00
　　我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坐在床边的肆酉，不，应该是卸下了面具的尤幽情，她脸上挂着一种我很久没有看过的表情，是那种久违了的关心的表情，女人关心的表情。
　　尤幽情用手背靠着我的额头，问：你并没有染疾，为何会突然在偏殿之上倒下？

　　我想起身，却被尤幽情按住：你精力消耗过多，还是多躺一会儿，等恢复了之后再起来走动。
　　我摇头：“择秀”还未完。
　　尤幽情看着我摇头：已经完了，或者说该你做的已经做完了。
　　我看着尤幽情，笑了：是吗？
　　尤幽情也笑了：苦笑。
　　我还是起身，面对面的对着尤幽情，说：一直都很傻，是一件好事。
　　尤幽情摇头：一直装傻很累，你明知道很累，为何还要一直装下去？
　　我将双手摊开，看着，说：有时候，深夜，我都会这样看着自己的双手，问我自己到底是谁，我到底是做什么的，我以后该到什么地方去。
　　尤幽情侧过头，不知道看向哪儿，许久之后才转过头来问我：青叶很像苔伊吧？

　　我一点都不吃惊她这样问，只是平静地点头：对，很像，就好像我最后一眼看到的那个苔伊。
　　尤幽情转过头，凑得很近，像一个小女孩儿一样问我：我很好奇，你和苔伊一起同住四年，真的是同床未入身？
　　我点头：对，同床未入身。
　　尤幽情皱着眉头：我不信。
　　我看着她：为何？
　　尤幽情：除非……你不是男人。

　　我笑了，哈哈大笑，笑到最后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是我第二次流泪，第一次是苔伊离开时，我看着她的脚消失在大门口，我感觉有一滴热泪从眼眶滑落，刚流出眼眶就结成了冰泪，但我并不痛快，从苔伊离开之后，我觉得每日身体里都有一股力量想要冲破身体，我拼命压制住，到今天我见到青叶之时，便再也无法抑制那股力量的爆发。
　　我笑着，但面具里的已经全是泪水，尤幽情看不见，谁也看不见，就算现在给我一面镜子，我自己也看不见，但我知道，我痛快了，这一刻我痛快了。
　　我笑声停止了，一切都平静了下来，尤幽情很吃惊地看着我，还没有从我刚才的笑声中回过神来。
　　我问她：你觉得很好笑吗？那个时候我不是个男人，好像真的不是，我现在是不是不知道，但我只知道一点。
　　尤幽情问：什么？
　　我看着门外，那一块被阳光照得发白的地面，说：我只知道以后自己一定会尽全力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不会再让那个人从我身边离开了。

　　我翻身，尤幽情帮我穿戴完毕，此时一名家仆站在门外，低着头说：大人，阗相国差人送来殿试主考官的手牌。
　　我点头，说：知道了，放在我书房里就行了，你下去吧。
　　家仆离开后，我转过头忽然问尤幽情：贾掬什么时候回来？
　　尤幽情还在帮我整理腰带，并没有抬头，回答：他怎么可能回来，随军军师是不能再回到京城的，最终只能归隐。
　　我笑了笑，说：贾掬会归隐吗？不，我想他不会。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帮我转告贾掬，我会在京城里等着他，也许是他会在那个凉亭里，沏好茶，等着我，二者选一我希望是前者，但我真的不希望有一天我和他兵戈相见，毕竟……我们师徒一场。
　　说完之后，我大步离开，走近院子中，看着发出刺眼光芒的太阳，我告诉自己：必须活过来了……
　　天下乱，银鱼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