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离她越来越近，直到把她的意识逼到死角，她知道她的嘴开始说话了，那是一种中性的有点嘶哑的声音：
　　我从你的天花板掉落，却不是你陈旧的灰尘。
　　我偶尔邂逅了我的生命，却在凋谢的路上停顿。
　　我嫌这路太漫长，沿途都是迷局。红色光点照进我眼睛，在惊恐深处布满伤痕。
　　你会放声尖叫吗，然后和我一样战栗？

　　痉挛着战栗？
　　我疼痛地停在这里，只是一个肉身的飘移。没有人看见我的灵魂，它死在哪里？
　　它死在哪里？
　　乔丽芬挣扎着，这声音里透出的某种东西让她非常痛苦，象是自己正被拖入一个深水潭，她将被黑色的污水淹死。
　　不！不！她在梦中大声叫着，终于惊醒过来。
　　满头的汗水，她真实地看到眼前有个人影，但眨眨眼睛那影子又消失了。窗外有光透进来，她看了半天才发现是天亮了。天亮了，天已经亮了？

　　她还喘着气，一手捂住胸口慢慢爬起身，心里好象安定了一点。
　　突然，她发现一个问题：茶几上很干净，那些蓬松的灰尘消失了。再看看地上沙发上，也很干净，就象它们昨天根本就不存在。
　　难道又是自己看花眼了？她猛地跳起身冲向电灯开关“啪”地按亮灯：真的，很干净，它们真的不见了！她感到一阵眩晕，人重重地摔到地上。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因为惊恐，她已经一天多没吃东西，本来就不强壮的身体扛不住了。她得吃点东西，必须得吃点，要不肯定支撑不了多久。她还不想就这么快放弃。
　　笑阳留给她的钱她还没有动过，这足够她活一阵子；实在不行就去找王奇，他不可能永远关机，他说过要帮她查到底。
　　她摸进卧室把钱找出来，然后抱着钱进厨房找吃的，象是抱着救命稻草。压在钱上的纸条她一直放在钱包里，现在也随那个挎包一起消失了。


日期：2010-8-9 22:17:00

　　她想起了冰箱里她最爱吃的丁香鱼罐头，想起了她当干粮用的土司面包，还有牛奶和矿泉水，她可以先好好地饱餐一顿。
　　打开冰箱她看了看，突然又一次呆住了：东西全都不再是按她习惯的样子摆放着，大盒的牛奶空了，土司面包少了一大半，还有她最爱吃的丁香鱼罐头，罐口拉开了，里面却只动了很少一点。
　　有人，真的有人！她还动了我的食物！
　　她昨天晚上也来了，真的又来了！还是她根本就没有出去过？
　　她终于承受不住了，钱散了一地，她转身飞快地冲向客厅。拉开大门的时候她又想起，昨天整个下午直到晚上睡着前门一直都是开的，她没有动过它，现在却是关的，就象是一个人出门时带上了它。
　　她奋力打开门冲向对面，在邻居的门上使劲擂起来。

　　“开门，求求你们快开门！她又来过了！”
　　没有人应门，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倒是她自己造出来的响动让赶早上班的人皱眉，不知道她又在发什么疯。
　　慢慢地她不擂了，靠着门滑坐到地上，声音疲惫地哀求道：“帮帮我，求求你们帮帮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真的不知道！她站在我旁边，离我那么近，那不是在做梦，那是真的！她还对我说话，脸藏在头发后面，我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我知道你们也在害怕，对不对？因为开始你帮我，走时还帮我关好门，看我晕倒了还……”

　　“我从来没帮你关过门，你走吧！”里面终于传来女主人的声音，也是贴在门上喊的，充满遗责和害怕。
　　“你关了，是她打开的。”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求求你了，走吧，快走！我什么也帮不了你！”
　　“后来我没关门，她却把它关上了。她还拿走了我的包，吃了我的东西……是的，你帮不了我，笑阳说过她很可怕。”她喃喃地说着，慢慢滑坐到地上。
　　现在家里无处不在地弥漫着一种气息：她随时会回来。
　　她随时会回来，她在游走，她却不知道会发生在什么时候。
　　所有都是一个谜语，它总有解开的那一天。


日期：2010-8-10 11:22:00

　　12．奔逃的代价
　　庄笑阳是从医院里逃出来的，在一个很黑的夜晚。
　　那天晚上病房里很安静，房东趴在他床边睡着了。除了那一点阴郁和神秘，他对他照顾得很好，也再也没有跟他提过空屋的事，只对他说：小伙子，也许离开这里是件好事，就怕你最终还是要回来。
　　他没有去体会那句话，他只是在想等伤好了就立刻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城市，再也不回来了。
　　至于乔丽芬，等她赌完气醒悟过来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她再也见不到他了。想的时候他心时居然有些痛。

　　晚班护士熄掉了病房里的灯，只让楼道亮着，他睁着眼睛不受影响地看清楚了周围的一切。
　　他的夜视能力很好，超出一般人，如果是一点光都没有的情况下会更明显，这让他觉得自己有时象头兽。
　　一个人突然慢慢站到病房门口，他一下认出了她：红影！
　　他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身体一下绷紧了，一只手暗暗地去推房东。
　　她慢慢走进来，站到床头，先看看熟睡的房东，再直视着他，用她那特有的嘶哑中性的声音轻声说道：“带我回家。”

　　他紧张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带我回家，我要听你讲故事。”她再次说道，声音还是那么低低的。
　　庄笑阳突然很用力地去推房东，房东终于醒了。
　　“怎么了？”他眯缝着眼睛看向他，含糊地问。
　　他用手指了指红影。他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茫然地转回来：“什么？”

　　“红影。”他尽量使自己保持镇静，但声音却禁不住地颤抖，他想起了胡通宝和胡豆死在自己面前的惨状。
　　这时红影不再说话，她看着房东露出一个微笑，象是在打招呼又象是觉得有些好玩。
　　房东又转过头去，他明明看向她的方向，却清楚地问道：“在哪？”
　　庄笑阳呆住了：“你……没看见？”
　　这时房东转回头来，眼神变得出奇地阴郁：“你看见了？”
　　他艰难地点点头。


日期：2010-8-10 15:59:00

　　这时又有两个人影出现在病房门口，他的肌肉一下绷得更紧了，呼吸急促起来。
　　是胡通宝和胡豆，大人牵着孩子，他们走进来在红影身后站定，穿得很整齐很干净。红影笑得更开心了。她并没回头，却仿佛已经知道身后已经悄无声息地站了两个人。
　　这时他们三个人的眼神看起来那么一致，全都看着庄笑阳，就好象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又象是一个整体，一个联盟。
　　“叔叔，我还不想死。”胡豆说道。
　　“我们会在空屋等你。”胡通宝也说道。
　　“你，你……”庄笑阳的声音突然打起结来，两眼惊恐地看着他们。

　　两个人不再说话，依然是大人牵着孩子，从原路无声无息地退出去，消失在走廊里。
　　红影还站在那里，脸上带着笑容，她仿佛并不在意刚才进来的两个人，却一直看着房东。
　　此时房东已经收回目光低下头去，在黑暗中深思着。
　　“红影，你在听我说话吗？”他艰难地开口了，“如果你在听就听我一句，好好地走吧，我也想好好地走了。”
　　红影依然看着他笑。

　　他沉默了一会儿叹口气：“我还是会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