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0-08-14　17:39:18

　　傅杰脸红了一下，今晚他这样对待罗兰，让他觉得愧对她对他的以前。
　　“我告诉你，”罗兰平静地说。“这本来是我的家。我的奶奶虽然不是在这里出生，却在这座房子里长大。”
　　傅杰惊呆了，无论罗兰说出了什么，都不会让他这样惊讶，一时间好多的念头在他脑海里纷至踏来，一个问题让他脱口而出地问：“你的奶奶？你医院里的那个奶奶？”话一出口，他己有了答案，那是非常可能的，那样老态龙钟的老人，至少接近九十岁的年龄，或许真的是在这间老房子里长大的孩子。

　　但是罗兰的回答仍然出乎他的意料，“对，那是我的亲奶奶，我说的就是她。她不仅在这座老楼里长大，而且你那天在我家里看到的那张老照片，照片上的年青姑娘，就是她本人。”
　　两种形象在傅杰脑海里交织对比，他无法把它们混为一谈。他在医院的草坪上看到的那个老人，在阳光下异样的瘦消，全身的所有水分还有脂肪甚至有机物都早己经消失钙化了，她的皮肤收缩起皱，她的整张脸完全失去了原有的形状，那让人战栗，因为在他的面前，生命从来没有展示过这样干涸奇特的形态。他还记得当时他心里的感叹――这是什么年岁的老人，要经过了怎样的岁月，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而前几天看到的那张黑白老照片上的女孩儿，还有在这间卧室下面的地下室里墙上照片里的女孩儿，年青丰满，风华正茂。不去说她那时的美丽，只是照片上她幸福的神情，充满着对美好明天的憧憬，就绝对无法把这样的两个人等同到一起去！
　　“你害怕了是不是？”罗兰再次冷笑，“你不想知道她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不错，她很老了，人老了自然就会变，快九十岁的人了，那样子很正常是不是？可是你看那个人，”她猛地指向那边大床上的梁东华，“你看看他，他比我奶奶的年岁还要大，你看看他是什么样子的！”
　　傅杰不用去看，现在梁东华的样子不算怎么好，可他记得第一次见到梁东华的样子。能保持住了那样的生命状态的身体，不仅要有优越的物质条件，更重要的是他一定在精神上也活得称心如意。可他真想不到，梁东华竟然会比那样一个老太太的年岁还要大。
　　“我奶奶今年八十二岁。”罗兰盯着他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罗兰，你都告诉我吧。”傅杰没有回避她，不知不觉中他自然地流露出一直都在关心着罗兰的情绪。虽然他在强迫她说出秘密，但没有恶意。
　　这些罗兰都没注意到，她沉浸在自己内心的世界里，那些东西她隐藏了太久，一旦有了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了。她决定把什么都说出来，傅杰的思绪被她带回了六十多年前，那时候日本终于战败投降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但是在别的国家欢庆胜利，准备重建家园好好生活的时候，中国的老百姓却没那么好命。

　　1946年初，大批的国民党兵坐着美国的军舰从缅甸到了东北，沈阳是东北第一重镇，一夜之间美式装备的国民党士兵随处可见。在这些军人，这些炮灰里，有罗兰的长辈亲人。但是她还是先讲她的奶奶。她第一句话就让傅杰差点跳了起来。她说――“我的奶奶是日本人。”
　　这怎么可能？罗兰不看他，径直说了下去。她说在1946年，她的奶奶突然间从高高在上的一等民族，变成了等待遣返的战败国人。没法再去上学，没法上街。她的父亲是沈阳数得着的日本商社头面人物，往日里有多么显赫现在就有多么狼狈。更重要的是中国政府下令，被遣返的日本人只能带走随身的一点小财产，其他的都要留下来。他们家的商行，他们家好多年在中国的积蓄，马上就不是他们的了。这意味着他们回到日本时两手空空，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这都没什么，在当年那个日本女孩儿的心里，最苦恼的是她家里经常会闯进来无事生非，敲诈勒索的人。每次她父亲都要拿出钱，拿出各种东西才能打发走他们。没有什么人保护，甚至就连其他的日本人，出于异样的心理，往往也要到往日门庭高贵，不容正视的显贵家里胡闹一番。她永远忘不了有一天，闯进她家的竟然是一个带着枪拿着刀的日本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