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隋军要么作望风而逃，要么毫无阵型的单打独斗，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面对骑兵冲锋还能结阵反击的？
　　他们此时也看出了隋军的意图。
　　马上怪叫着再次聚拢战马准备再次发起了冲锋。
　　他们也明白，如果眼前这些人退到了拒马沟里，他们的速度优势将荡然无存。
　　“准备接敌，稳住！”萧邢的嘶吼瞬间淹没在蹄铁轰鸣中。
　　这些自幼在马背上长大的骑士发出狼嚎般的战吼，一排长槊以雷霆之势刺向隋军阵列。
　　战马嘶鸣，铁蹄声如雷声踏在每名隋军的心头。
　　萧邢亲眼看见身边的士卒被撞飞三丈，重达千斤的冲锋动能将人体撕成碎块。

　　断肢混着脏器碎片如暴雨般落在阵列之中，铁蹄踏碎骨头的脆响此起彼伏。
　　纷乱之中，一员矮壮的高句丽骑士被人砍断马腿，一头栽倒在人群中，虽然摔得滚了几圈，天旋地转，他还是狼狈爬起抽中腰间马刀准备抵抗。
　　不等他看清身在何处，数把环首刀就从阵形中砍出，他只留下一个不解的眼神，就被肢解成一堆烂肉。
　　又损失了五人，但这股隋军依然保持着队形，领队的高句丽骑士双目赤红，死死盯着站在阵中指挥的萧邢。
　　趁着高句丽整队的间隙，老兵们再次疯狂催促着阵型向拒马色移动。

　　“不想死的就给老子快一点。”
　　“把还有气的拉上……”
　　“你他娘的，别哭了……”
　　终于在一阵慌乱之后，全部转移进了拒马沟。

　　原本千人的队伍，此时已经不足一半，其中还有不少人身负重伤。
　　萧邢全身湿透，有自己的汗水，也有不知何处飞溅来的血水，被刺骨的寒风一吹，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他只觉得喉咙发干，想吞咽口水缓解，却发现嘴中一片干涩。
　　在这雪原之上，步兵对上骑兵，根本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就像一群待宰的羔羊。
　　眼下又有出现了一个新的致命问题。

　　剩余的人虽然全都挤进了拒马沟，但拒马沟狭长，阵型无法保持，反而拉成了一条长线。
　　萧邢太阳穴突突直跳。
　　冷兵器作战，对地形和队型的要求极高，占据了地利就有了一半的优势，眼下虽能阻挡敌人冲杀，但己方却没了还手之力。
　　必须要想出办法，否则这几百人可能全部要葬身于此。
　　拒马沟前方，老五的三十余骑此时所剩十来个人，而且基本上人人带伤。
　　东南方的韩太?和护送陈度的几百骑，已被追击而来的高句丽骑兵团团围住，被灭也只是时间问题。
　　拒马沟中的这几百人退无可退，望着茫茫雪原，绝望的气息在人群中弥漫开来。
　　对面的骑兵再次聚集成冲锋阵型，铁骑洪流随时都将再次启动。

　　正在此时，老五的残骑，毫无征兆突然一个急转，从左侧冲向了正准备冲锋的高句丽骑士。
　　不仅那高句丽的骑兵没有想到，萧邢亦是不解。
　　老五手持长槊，犹如一尊杀神，长槊左右横飞间，聚成冲锋阵型的高句丽骑士纷纷落马。
　　萧邢瞳孔微缩，他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骑兵的战场厮杀，这个场面太令人震撼了。

　　这时，老五带着十余骑已冲至拒马沟边，猛地一勒马缰，战马前蹄腾空而起，发出一声悲壮的嘶鸣。
　　“往那里跑，下面有悬崖，能不能跑掉就看你们的造化了，我等替你们挡一挡。”
　　老五手中长槊指向西北方，槊尖的鲜血凝成血滴，坠落在白雪之上。
　　“你们……”

　　“废什么话，再不走一个都走不掉，若是有人能活着回到大兴……”这位经历过无数沙场生死的老卒神情悲愤，“定要将这贪生怕死的杨民行的罪行昭告天下。”
　　说完带着仅剩的几骑绝然冲向那正在聚集的高句丽骑兵阵中。
　　萧邢眼眶微红，知道面对这等死局，这仅存的几百人就是冲过去，也只是在这雪原上徒增几具尸体而已。
　　当下强忍悲痛，拽起身边瘫软的新兵大吼道：“沿着拒马沟往前冲！”
　　萧邢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史书里“兵败如山倒”的记载在眼前具象成血肉炼狱。
　　他到此刻才终于明白，历史书上为什么要有那么关于以少胜多的案例。
　　溃兵们正被高句丽骑士当做围猎猎物一般，几乎所有的人都在逃，只有几个老卒还在三五成群，在零星的抵抗，更多的人像一样被狼追赶的绵羊，哭喊着，嘶吼着。
　　“结阵！结阵啊！”
　　萧邢双眼布满血丝，嘶哑怒吼，然而，根本无人理会他的命令。
　　他侧身一闪，避开了一名高句丽骑士刺来的长槊，反手紧抓住槊身，将那名骑士拉下马的同时，自己也滑出了五六米远。
　　那名骑士挣扎着站起身，还没有将腰间的刀拔出，就被身后的大志从左肩处劈成了两段。
　　拒马沟内，温热的血水和冰冷的雪水交织在一起，迅速融化了冰冻的泥土。

　　泥浆裹着碎甲在沟底翻涌，每迈一步都像踩在腐烂的尸体上。
　　当萧邢和大志靠近悬崖时，四百多人小队剩下不足百人，几乎人人带伤。
　　萧邢的左腿被刀砍伤，深入见骨。
　　大志的情况更惨，后面三处刀伤，左手臂上还穿着一根箭头。
　　出乎萧邢意料的是孙尚医居然还活着，他双目无神地喘着粗气，腰弯的如同一只虾米。
　　所谓的悬崖，是一个大约成六十度的陡坡，下面是一条深不见底的峡谷。
　　陡坡上，山石裸露，未被积雪完全覆盖，其间还夹杂着几株桦树。

　　望着云雾缭绕的谷底，众人脸上满是绝望。
　　身后的马蹄声和高句丽人呼喝声越来越近……
　　萧邢咬着牙，将手中冻硬的牛皮氅绑在背后，朝众人吼道：“滑下去！”
　　大志望着深不见底的山谷，双腿止不住地颤抖，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喉结滚动。
　　“二……二哥，这能行吗？”

　　“不摔死也会被撞死在石头上……”
　　萧邢来不及多做解释，深吸一口气，背靠陡坡，双手一松。冻僵的牛皮氅光滑无比，他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向山下冲去。
　　有了萧邢的示范，众人不再犹豫，一咬牙学着萧邢的样子，眼一闭向着山谷中滑去。
　　生死由命！
　　身后，高句丽人放肆的笑声在山谷之间久久回荡。
　　起初，萧邢还能抬起头，努力避开前方的障碍物。
　　然而，滑过一段距离后，坡度突然变陡，耳旁风声呼啸，扬起的雪风让他无法睁眼。不断的撞击让他气血翻涌，五脏移位。
　　山谷中重物相撞和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彻山间……
　　急速滑行的萧邢突然头上传来一阵剧痛，接着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
　　萧邢被一棵枯死的桦树拦在了崖边，他尝试着坐起来，腰间的剧痛几乎让他再次晕厥。
　　试探性的活动一下双臂，除了冻的麻木以外倒是没有太大的问题，左腿伤口渗出的鲜血早已结成薄冰。
　　让他不安的是他几乎感觉不到右腿的存在，也不知是冻麻木了还是腰间的神经出现了损坏导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