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元珍盈盈拜倒,颊边泛起薄红,柔声道:“父皇息怒,原是臣媳旧疾,倒累得太子殿下夙夜忧心。昨日里殿下还命人在寝殿悬了安神香囊,今日已无碍,所以殿下特意带臣媳感谢父皇。”
“哦?”隋文帝目光扫过杨勇那煞白的脸庞,冷笑道:“朕怎么听说,东宫中夜夜琵琶声不断,太子好雅兴啊……”
“父皇明鉴!”太子妃元珍忽然提高声音,惊得杨勇浑身一颤。
“想必父皇是误会了,东宫那名叫云娘的女子,琴技了得,前日臣媳咳疾难眠,还是她彻夜在廊下抚奏《清平调》,让臣媳得以获得片刻安宁。”
她自袖中取出素帕轻拭眼角,“这样知冷知热的可心人儿,臣媳正想求父皇恩典,赐她个宝林的名分……”
殿内檀香袅袅。
杨广忍不住偷瞄了这个柔弱的太子妃一眼:这个大嫂不简单啊!
太子妃元珍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保全了皇家体面,又暗指太子宠妾云氏不过是个玩物,她根本不曾放在心上。
隋文帝岂能听不出她的言外之音,眼看这么温良贤淑太子妃华发早生,也不知道在东宫受了多少委屈,心里更是恼怒万分。
要不是看在儿媳妇的面子上不好再发作,他非要狠狠动手修理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一番不可。
含恨瞪了杨勇一眼,才转头柔声道:“你不要替他开脱,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尽管来找朕……”
太子妃盈盈拜倒:“臣媳谢父皇!”
一旁的杨勇见这关总算有惊无险地过去,不禁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转念却在又把萧邢记恨上了,定是这厮仗着是父皇的人,偷偷打本太子的小报告,着实可恨至极。
难道我身为太子还要看一个东宫郎将的脸色不成,虽不敢拿他怎么样,但穿穿小鞋这种事情,自己可是手到擒来。
此刻,屁股刚刚有点知觉的萧邢不禁打了个喷嚏,疑惑道:“难道有人在挂念我不成?”
他哪里知道自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隋文帝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今日朝会所议突厥一事,情况想必你俩也有所了解,说说有何应对之策?”
下座的三人神情瞬间都变得凝重起来,这明显就是隋文帝有意在考校两个儿子。
两人都不是蠢货,在废长立幼这场风波的背景下,这种机会更加显得弥足珍贵。
“二弟颇有领兵经验,你先说吧。”杨勇皮笑肉不笑,一副谦让姿态说道。
杨广眉尖一挑,刚要出言反讥,却见隋文帝正望向自己,当下强忍心中不快,略一沉思,踏出半步行礼道:“儿臣以为启民可汗必须要救!”
隋文帝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望,沉声道:“启民可汗一向和我朝友好,若有可能自当要救,但经去年辽东一役,损失士卒、辎重无数,百姓已苦不堪言,叫朕如何去救?”
这也是今日文官和武官在朝中互撕,隋文帝却拿不定主意的重要原因。
隋文帝身为开国之君,以武力定江山,又怎能容忍突厥如此肆意妄为,频繁骚扰边境?然现今局势逼人,国库已然空虚,若再强行对突厥用兵,只怕会引发民变,届时局面恐怕难以收拾。
杨广却不以为意,继续说道:“突厥之乱始于土地辽阔,人人又以善于骑射,每每我军出动,势弱则逃,势强则攻,若再以常规度之恐难取胜。
儿臣以为此战要不应以一统漠北为目标,只须救下启民可汗即可。
若是如此,区区突厥岂敢在我大隋面前逞勇?可命启民可汗准备战马五千,儿臣再从军中挑出战马五千,领一万骑兵精锐出击,若不能胜,儿臣愿自除王爵,永镇敦煌。”
隋文帝骤然从龙椅上站起,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忽尔发现太子和太子妃还在,刚才出口的赞誉之词活生生停了下来。
但还是忍不住大笑道:“好!好!好!”
太子妃元珍也被杨广的这一番见解所惊艳,更是被最后那一句‘儿臣愿自除王爵,永镇敦煌’所折服,自己这二叔如此豪情确实称得上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杨勇刚才卖弄小聪明,原本以为仓促之间,杨广不能提出什么好的建议,到时自己再来查漏补缺,也能在父皇面前露露脸。
没想到自己这个弟弟不仅上马善战,胸中谋略也是惊才绝艳,这下算是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了。
隋文帝稳了稳心神,满怀希望地望向杨勇道:“太子,你有何对策?”
他除了是一个皇帝,更是一个父亲,看到杨广表现出彩,自然也希望身为太子有更出色的表现。
面对父皇那颇为热烈的眼神,杨勇背上早就冷汗连连,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脑中更是一片空白,哪还有什么对策?
“儿臣……儿臣……儿臣以为当效汉武旧事,遣宗室女和亲,再许突厥互市之利……”
太子妃元珍忽然轻咳一声,素手将茶盏往案几中央推了半寸,杨勇这才惊觉隋文帝脸上已是铁青一片……
“好个效汉武旧事,好!好……”
隋文帝一连三个‘好’字,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这个曾经面对千军万马都能谈笑风生的汉子,此时却是气得浑身颤抖。
杨勇自知失言,瞬间面如死灰。
与晋王杨广相比,他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杨广不仅从战略层面提出了对突厥用兵要达成的目的,更是提出了具体的解决方案,表达了若不能胜愿自除王爵,永镇敦煌的豪迈。
反观他的表现,实在是差劲至极。
太子妃眼底升起浓浓的失望,刚才在仁寿宫,面对独孤皇后一夫一妻的训斥,杨勇极尽狡辩之词,已经惹得母后不悦,没成想在这御书房内又……
身为太子,如此作为岂能不让父皇和朝中百官生出看法,这太子之位……
但军国大事,她一个妇人又不能置喙,只能在心里长叹一声。
良久,隋文帝重新坐回龙椅中,开口道:“此番突厥之变,事关重大,晋王之计虽妙却也需要和朝中大臣商议,你们暂且先下去吧。”
杨勇此刻如芒在背,草草行完礼便要退下,忽觉袍袖一沉。
转头正见太子妃元珍轻牵自己的锦袍,尚来不及细问,太子妃无珍的声音已经响起:“太子殿下昨夜与臣妾说的关陇世家钱粮筹措之策,怎的不向父皇禀明?”
杨勇张口欲言,元珍已从容转向御座行了个全礼:“臣媳妇道人家,本不应参与军国大事,但见太子殿下因敬畏天颜竟至忘言。父皇明鉴万里,儿臣等筹谋不过萤火微光,还望圣裁。”
隋文帝扫视一眼惊慌失措的杨勇,转头望向太子妃,疑惑道:“噢……太子有何未尽之言?”
太子妃轻拢鬓边白发,温声道:“自突厥犯边以来,太子殿下夙夜难安。虽无晋王殿下弓马之才,仍思以钱粮报国,以解父皇之忧。”
见隋文帝脸色稍缓,随即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今关陇世家盘根错节,举荐相护已成痼疾。父皇开科举以破门阀,实乃圣明烛照。”
隋文帝不禁眼前一亮,赞道:“太子妃倒是颇通政事……”
“臣媳不过拾太子殿下牙慧。”元珍垂首轻笑,“殿下尝言,世族积财巨万却难为父皇所用,恰逢突厥南侵,正可借勤王之名行削藩之实。陇西李氏乃天下世族之首,唐国公李渊次子百日宴在即,太子殿下欲以此为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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