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霸天下——五胡十六国的那些事儿》
第17节作者:
邙山野人 当时手中有兵而又听命于晋廷的地方征镇,北有并州刘琨、幽州王浚,南有荆湘山简,东有青州苟晞,西有关中的司马模。看上去不少,可求援书发出去几个月,一个大兵也没来。原因当然各有各的:
首先是苟晞和司马越有矛盾,而且王弥的部将曹嶷正在青州闹得欢,苟晞就算想出兵也腾不出手。并州的刘琨倒是向拓跋鲜卑借了兵,但当他建议和司马越共同发兵征讨刘聪、石勒的时候,司马越由于担心苟晞在后方捣乱,居然拒绝了。刘琨无奈,只好将鲜卑兵遣送回国。镇守关中的司马模也遇到了麻烦,饥荒瘟疫接踵而来、盗贼四处横行不说,他后院也起了火。秦州刺史裴苞、安定太守贾疋两人联合起来和司马模一方对着干。
荆湘的山简和幽州的王浚倒是发了兵,不过两方都没能抵达洛阳。时任征南将军的山简(山涛之子)遣兵赴援京师,路还没走一半就被南阳一带的流民武装打了个大败;王浚派遣的鲜卑骑兵就要强得多,先后击破了石勒、刘曜的军队,但终究未能进至京师。
既然地方征镇不是发不出兵,就是发了到不了,那身在洛阳孤岛的司马越和晋怀帝也就只好自求多福了。
眼瞅着形势发展下去洛阳必丢,许多朝臣都建议迁都。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这时太尉王衍站了出来,说绝不能迁,还将自己家的牛车卖掉,意思是老子不搬家誓与洛阳共存亡。后来扬州都督周馥也上书请迁都于寿春(今安徽寿县),但因为事先没有请示司马越而直接上书给了怀帝,司马越大怒,就想把周馥调到朝廷里来问罪。这么一弄,谁还敢再提迁都?
事已至此,不搬家难道就干等着刘聪、石勒上门来清盘?
估计司马越自己也是天天晚上睡不着觉,郁闷万分。好容易自己的叔侄兄弟都死得差不多轮到自己掌权了,舒服日子没过上,胡人汉人一块来,不是这乱就是那乱,你说糟心不糟心?许多人摊上长期解决不了的糟心事,都难免会想:“妈的!老子豁出去算了!成与不成,都好过现在这般窝窝囊囊。”
司马越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忽然穿上盔甲,杀气腾腾奔皇帝而来。把晋怀帝吓了一跳,看他这模样难道是想弑君?谁知司马越说,自己想亲自带兵出讨石勒,并镇抚兖州、豫州。晋怀帝倒是不傻,说:“如今胡虏侵逼京师近郊,人心惶惶,朝廷大事都仰赖于公,你怎么能亲身远出而致京师空虚呢?”心说要迁都你不干,现在你拍拍屁股想走,撂我一人怎么办?司马越早把应对之辞想好了,道:“臣此番亲出,若有幸破贼,则国威可振、国难可免,总比现在坐以待毙要好。”是的,有幸破贼当然好,可是你破得了吗?如果你不幸战败了又会怎么样呢?我相信,晋怀帝当时是很想这么问问他这位堂叔的。但他没有问,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只是一个傀儡。
十一月十五日,在凛冽的寒风和不祥的气氛中,一支庞大的队伍浩浩荡荡开出洛阳城,向许昌方向而去。考虑到司马越将自己的王妃和世子都留在了洛阳,不能说他的这次行动是畏祸潜逃,但同样很难说这是一次志在拼死一搏的远征,因为他所带领的是一支奇异的队伍。在这个队伍里,除了四万执戟操戈的甲士,还有一辆辆乘坐着王公贵族高官显宦的牛车,以及他们跟随在后的、数不清的部曲私兵奴仆侍婢。司马越临走前,上奏以行台(临时政府)自随,再加上他原本就吸纳了众多名望之士担任自己的佐吏和幕僚,所以在这支队伍里,还云集了当时晋朝上层的精英人士。而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司马越带着这支队伍,最终屯驻在了项县(今河南沈丘)。而他所宣称要讨伐的对象石勒,此时正在一步步地向他逼近。
日期:2010-11-13 20:22:34
卷二 灭晋(6)名士之殇(上)
石勒在汉水流域寇掠一番后,次年正月攻克了江夏(今湖北云梦),二月攻新蔡、拔许昌,兵锋所及,距项县不过几十里。
而在此前,饱受司马越欺凌的晋怀帝和一直与他有仇的苟晞已联起手来,向各地广发檄文、列举司马越的罪状、号召天下人共同诛讨之。
三月,上下叛离、彷徨无计的东海王司马越忧愤而死。
他这一死,反倒解脱,却害苦了屯驻项县的大批军队士庶。群龙无首,敌人又近在咫尺,这可如何是好?众人推举太尉王衍和襄阳王司马范为首,两人合计,洛阳是回不去了,只有奉送司马越的灵柩回东海国。
司马越的死讯传到了石勒那里。石勒立刻率轻骑追赶扶丧的队伍,四月初一于苦县宁平城追及。此时晋人一方虽有十余万众,但很难想像这支奔丧逃命、有家难回而又携带大量非战斗人员的队伍能有多大的战斗力。结果将军钱端战死,士卒溃散,十多万人被石勒的骑兵团团围住,像猎物一般被如蝗箭雨射杀,尸积如山。
这是一次决定性的战役。是役,晋朝中央政府的主力军全军覆没,大批随军的才俊之士成为了乱箭之下的亡魂。此后,洛阳的倾覆和西晋的灭亡便成定局。
战斗结束后,石勒升坐中军账。幸存的战俘被一一带至帐下,由这位胜利者决定他们的命运。这其中就包括太尉王衍。
王衍,字夷甫,出身高贵,是西晋名士的代表,时年五十六岁。当石勒见到这位神情明秀、虽为阶下之囚却仍不失风姿娴雅的王夷甫时,他的心里充满了好奇与疑问。(其实十几年前两人就曾经见过面,事见后文)于是两人之间展开了一次谈话。谈话的主要内容,是晋朝何以衰败如此。王衍二十多岁即已为官,历经武帝、惠帝、怀帝诸朝,曾任中领军、尚书令、中书令、司空、太尉等要职,对朝中诸事了如指掌。而对于晋末的种种祸乱,他既是旁观者,又是当事人,更是受害者,如今生死系于敌手,能有机会一吐胸中块垒倒也不错。因此王衍对石勒“具陈祸败之由”。石勒听得很投入,也很高兴,看这情形不像战胜者在审问战俘,倒像是两位老朋友在倾心长谈。这场谈话不知不觉持续了一整天,直到日头偏西。旁边的人都以为王衍由此必可活命,但接下来他们却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王衍说,我少年时并没有当官从政的志向,只是被时势裹挟身不由己,才到了今天的地位。朝廷大事,我一向很少参与。眼下晋室气数已尽,将军您宜抓住机遇,早日称帝。
石勒大怒,说阁下你少壮登朝做官做到白头,身居要职名盖四海,如今却说什么没有从政志向、朝廷大事很少参与!败坏晋朝天下的,不是你还能有谁?
说完,石勒便命左右将王衍拉了出去。
见此情景,其余被俘的王公们吓得够呛,纷纷自我辩白,说天下纷乱没有自己的责任。只有襄阳王司马范神色俨然,申斥他们道:“今日之事,诸位还有什么可说的!”
将这些战俘审问之后,石勒心里犯了合计,他问部将孔苌道:“我闯荡江湖多年,从来没见过王衍、司马范这等人物,你说我要不要留下他们的性命?”的确,像石勒这样从社会底层为了生存一步步打拼上来的草莽龙蛇,从来不曾交往过王衍、司马范这种社会最上层的天生贵族和文化精英,自然也就不理解他们的价值所在。所以当孔苌说道,他们都是晋朝的王公终究不会被我们所用时,王衍等人的命运便已注定。
不过,不知是出于一种迷信的禁忌还是对于文化人的敬重,石勒希望在“处理”这些人时不要流血。于是在当天夜里,王衍、司马范等被俘者被带至一堵断墙之下,士兵们从后将墙推倒,埋葬了他们。而躺在棺材里的司马越,也被剖棺焚尸、挫骨扬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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