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0-08-14　18:42:40

　　长生巷二十五
　　老潘捡来的这个徒弟，叫金锁。祖籍关外公主岭的黑山屯。他爹是扛枪吃粮的。小鬼子抢占东北的那年，他跟着爹娘随着少帅的队伍一路溃逃，半路上先找不着爹，进了北京后又丢了娘，他成了四处流浪的孤儿，最后到了天津卫。
　　金锁当年跟着他爹在队伍上待着的时候，是个少爷羔子，什么也没干过。和爹娘失散后，他四处流浪。那天实在饿坏了，跑到会宾园抢剩饭吃，这一抢被侯三发了善心，叫老潘白捡了一个徒弟。
　　可老潘不放心，怕他跑了，又怕他偷吃偷喝，还怕他……反正老潘想了很多，最后决定举行个仪式，正式叫金锁拜师。
　　他和狗剩商量，打算请侯三、刘嫂、宋连生参加。狗剩听了摇头，“收个徒弟，值当的这么兴师动众？”
　　“这是大事，请来的都是证人……”
　　“得了得了。甭说了，侯三不能请，请来了你怎么招待？你有钱请他下馆子？”
　　“这……”
　　“我师傅也去不了。他的伤还没好，出不来。”
　　“叫你这么说，我这个拜师仪式办不了了？”老潘有点着急。
日期：2010-08-14　18:43:57

　　“唉！跟你没法说。我去，行不行？”

　　“再叫上刘嫂。”老潘不依不饶，央求狗剩道：“小老乡，看在把你带出来的面子上，把刘嫂请出来吧。”
　　“我闹不明白，你干嘛非要请刘嫂？”
　　“这你就不懂了吧？”老潘说：“别看刘嫂是个女流，咱们巷子里的大事小情都要由她出面张罗。把她请来了，以后有点嘛事我好说话。”
　　“你的心眼都用在这儿了？”
　　“嘿嘿，麻烦你替我跑一趟吧。”
　　狗剩没法儿，只得去找刘嫂。见到刘嫂还没张嘴说话，刘嫂先数落他了，“狗剩，你小子忙得连个照面也不打？见不见我没关系，春花怀孩子害口挺厉害，你不去看看？人家可把妹子许给你了……咋的，你都忘了？”
　　“哎呦，我的嫂子，你要冤死我呀！我不是刚听你说，刚知道的嘛。再说，这……这女人怀孩子我……我咋去看？”
　　“呵呵……”刘嫂一听也笑了，“我脑子没转开魂儿，冤枉你了……其实，我是想告诉你，昨晚上我去看宋师傅了，他的伤大见好，叫你放心，不要惦记。”
　　狗剩听了心里一阵难受，“我两天没见到他了，该死！”
　　“我着急的就是这事，你忙嘛了？”
日期：2010-08-14　18:45:21

　　“嫂子，我瞎忙……”狗剩忙把老潘的事对刘嫂说了一遍。

　　刘嫂回答得很干脆，“不去！老潘这个人我打心眼里腻歪。他想名正言顺的白使唤人，哪儿的事啊！”
　　狗剩犯难了，刘嫂说的没错，老潘就是这种打算。可也得把她拉去！不管怎么说，学徒期间管吃管住没有工钱说得过去，关键是救了一个人；金锁不用四处流浪挨冻受饿了。
　　狗剩说：“嫂子，你不去？”
　　“不去。说嘛我也不去！”
　　“好吧，我回去告诉老潘，你不去，我也不去。那个孩子他愿意收就收，不愿意收叫人家走人。饿死冻死咱们管不着。”
　　刘嫂愣了，愣了片刻骂道：“狗剩，你这个挨千刀的，说的嘛话？那是一个大活人，不管了，说得过去吗？”
　　“你不去，怎么管？”

　　“好好，我去我去。老潘这个缺德的，他不得好死！”刘嫂不情愿的骂道。
日期：2010-08-15　18:55:27

　　长生巷二十六
　　老潘把拜师仪式搞得像模像样。人家唱戏的拜师，要摆上祖师爷唐明皇的牌位；做木匠的摆上鲁班爷的牌位；扎彩匠这个行当没有祖师爷，那摆谁的牌位？没有啊！老潘有辙儿，摆上潘氏祖宗的牌位。老潘振振有词儿，说得满口都是理：“师徒如父子，他拜我为师，我的祖宗就是他的祖宗。摆上祖宗的牌位，权充祖师爷了！”
　　狗剩和刘嫂到的时候，老潘已经给祖宗牌位上了香，端着泥壶派头十足的坐在椅子上，椅子前有一张拜垫。
　　老潘看到狗剩和刘嫂进来，马上示意金锁跪下。
　　狗剩一看，心里叹道：老潘，你这是哪儿对哪儿，摆的谱儿也忒大了。刘嫂没见过这阵式，不懂拜师的规矩，心里虽然不舒服，也不好说什么。
　　老潘叫金锁跪着，也不说话。
　　待了一会，狗剩心想：他这是要干嘛？搞不懂，实在搞不懂！狗剩说：“叫他磕三个头，有话坐下说。”
　　“不，”老潘摆摆手，“他是拜师的，进一门就得懂一门的规矩。”
日期：2010-08-15　18:58:09

　　“嘛规矩不规矩，不就是吃死人饭的嘛！值当的叫人家跪这么久。”刘嫂实在忍不住了，不满的说。
　　“哎呀，我的刘嫂，咱这行是手艺道，不是卖野药的。您别说话，看着就行。”老潘说完，对着壶嘴喝口茶，问金锁：“实心实意跟我学手艺？”
　　“嗯。”
　　“不后悔？”
　　“嗯。”
　　“知道手艺行的规矩吗？”
　　“不……不知道。”金锁跪在地上摇摇头。
　　“师徒如父子，跟我学徒，我就是你爹。”

　　金锁悚然噤哑，狗剩也一愣！老潘呀，真他妈的当回事了！
　　“我的话听见了吗？”
　　“听见了。”声音蚊子般的细小。金锁感到一种屈辱，真想拔腿就走。可他已失去了这种力量和骨气。流浪的生活，没饭吃的苦痛，可怕，太可怕了！既然找到了管饭的地方，管他呢，叫啥都行。随便吧！
日期：2010-08-15　18:59:42

　　“学徒三年，管吃管喝，没工钱。”
　　“嗯，管吃管喝就行。”
　　“手脚要勤快，眼力劲儿要足。”
　　“嗯。”
　　“生老病死，我不……”
　　“得了吧，人家孩子跟你学徒，管你叫师傅，有个病呀灾的你不管，象话吗？”刘嫂不满地推了一下老潘，上前拍拍金锁的肩头说：“给他磕三个头，起来吧。”
　　狗剩也说：“潘师傅，差不多就完了。我拜宋师傅的时候，也没你搞得这么复杂。”
　　老潘翻了两下白眼球，“好吧，看在两位证人的面子上，起来吧。但你给我记住了，以后我是你师傅。”
　　“废话！这还用再嘱咐。”刘嫂白了老潘一眼，恨恨的说道。

　　金锁磕了三个头，哆哆嗦嗦地站起来。跪久了，血脉不通，头晕腿麻，眼前一阵迷乱。不过，他还是欣喜。今天来的两位证人比他师傅强，叫他感到了温馨和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