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驹丽在大院的宿舍区里头长大,一双眼睛到处观察,在开着大窗户的通房外长长走廊上,几十户人家集体般的生活让她懵懵朦朦地体验了人情世故。这个地方怎么说呢,大概也算个启蒙学校吧,让毛驹丽从小到大见识了许多的事情。她小的时候就清楚地见过成年男人的下身,从围不紧的窗帘缝见过夫妻床上撕滚的,也见过旁人开胸手术后如蜈蚣一样的疤痕;见过某某部门的车呼啸着进来抓腐败分子的紧张场面,见过家庭暴力的,见过人家偷东西的,见过进来乞讨的,这些无不感觉上令她十分难忘,按她自己在日记里头的话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见识听闻,她不敢问,也没人给她解释,都聚集在那时的毛驹丽的头脑中,挥之不去,好像变成了一个瘤,不知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后来毛驹丽体会这可能就和她的早熟很有关系吧。在自己的家里,她爱竖着耳朵偷听爸爸妈妈说话,她心理自然而然是向着妈妈,就是妈妈好,已经能判定一定是爸爸的不对,随着爸爸妈妈吵架的频繁,她还将这种不对定性为错误。上小学三年时,有一次毛驹丽下课回来没进屋子,在门外听到她妈妈大声说话:你被人弄来弄去,窝囊废的样子,你是死人啊,你不敢搞他们几手,你……手上有资料,摊了出来大伙都吃不了兜着走好了,大不了一起逃回香港去!透过玻璃她看到爸爸满脸阴沉,听这立即跳起,一把揪住妈妈的头发叫:我要你教怎么做了?你再乱说被人听到要抓去枪毙!妈妈扬着头挣脱开,说:我还不是为了你好,外头你软趴趴的,只会回来朝老婆孩子发脾气,算什么种了!长藏行站了起来,冷道:你激我去作乱,吃了枪子去,你个自由身了,要去香港、要找相好,就是好有个好奔头是不是?她妈妈在里头哭喊:你,你,你是可恶极了!长藏行冷然看着她,妈妈蹲在地上板凳边上,两眼红得桃子一样,叫着:好好,这样子大家死了算了好!见到妈妈这样子,无助和无奈,毛驹丽眼泪流出来了,爸爸摔门出去后,她赶紧进来扶着妈妈坐起来,整理她的衣角安慰她不要哭,毛驹丽自己眼睛是湿的,嘴唇咬出血印。
日期:2010-11-13 10:05:01
而毛驹丽见到的,这还不算大冲突的。她念小学四年级一回,正在学校里头上课,突然有个邻居的老嬷嬷跑了来,急急忙忙地叫毛驹丽出来说,你快回去看,你爸爸在打你妈妈,都打出血来了。毛驹丽飞奔回去,一颗心剧烈乱跳,都提到嗓子眼了,冲到了大院里,听到妈妈的尖叫和长藏行的怒喝,周围站了几个邻居观看,指指点点。长藏行手握一根木棍,那根木棍毛驹丽认得是叉衣服用得,已经断成了两截,长藏行拿着粗的一头狠命打妈妈,还低声叫道:这个婆娘,偷人还偷到家里来了,管不了你!他形如疯状,棍子落下打妈妈的头,背,妈妈用手遮拦,连连尖叫:我没有,我没有,你疯了,你疯了!她脸上又青又红,额头被打得流血了,人被长藏行从门口走廊一直追打到院子里头,跌倒在花圃一堆破砖块旁,长藏行还打,叫道:人都敢偷,还怕丢脸?!毛驹丽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她胳膊瘦如柴枝,对着长藏行就狠推他的侧胯,想把他推倒推离妈妈,但推不动,毛驹丽跪了下来,泪流满面,叫着:爸爸我给你磕头,你别打妈妈,别打,别打!她咚咚咚地磕头,额头磕出血来了,长藏行突然被她一推,本来恼羞成怒,拿起木棍顺势要打来,见孩子跪下了,他突然是记了什么一样,愣住了,吁着气,忽然把木棍往地上狠狠一扔,额头青筋更剩,跺跺脚,头也不回走了。毛驹丽赶忙蹲下来扶妈妈,妈妈头破血流,血泪交加,一手抓着毛驹丽的胳膊,迷迷糊糊地说:驹丽,你以后可得给妈妈做主啊!母女两抱着哭成一团。妈妈这张脸,彼时说的这句话,毛驹丽可是一辈子都记着。
(本节待续)
【第一部 第一章 插画】
日期:2010-11-13 10:26:44
这件事情后,她听邻居说长藏行打妈妈是因为出差临时回来撞见了自己睡的床上躺着别的男人,长藏行这么自尊的人哪受得了。毛驹丽不大懂,但听得出都是复杂的口气,妈妈也没有说什么,就是一样地照料她们姊妹,但眼神是空洞伤心的。她就想,不论怎么样,都不能打人,妈妈辛苦,现在又这么伤心啊。后来,玩伴跟她说她爸爸妈妈要离婚的,那时她不懂什么是离婚,拼命问,懂的就是家没了,爸爸妈妈会不要她,她很害怕,爸爸倒就算了,妈妈会不要自己和骥俊妹妹吗?这样一直怕着拖了有一年多。她心灵幼小已经对长藏行很有距离了,但毕竟不愿意离婚这个东西在自己的爸爸妈妈身上发生,但还是躲不过去,长藏行和她们姊妹的妈妈离婚了,妈妈乒乒乓乓地摔东西,长藏行拂袖而去,后来也没有要她们两个,毛驹丽和江骥俊跟着妈妈。长藏行则因为工作的关系还离开了北京一阵。
(本节待续)
日期:2010-11-13 11:20:04
毛驹丽的妈妈姓陈,人挺漂亮的,身材苗条匀称,皮肤白,腿长长的,能走能干,会哼许多小曲儿,衣服总是洗折得干净整齐,烧的一道酸麻豆腐没人不说好,还会做水晶豆饺、桂花糕等等的小点,要是足些,她就会做了些端给邻居的小孩分吃,别的小朋友说你妈妈真好,毛驹丽心中总是很自豪。离开了长藏行,陈妈妈以后也没再婚,独自拉扯两个孩子,她一定要毛驹丽读书识字,自己找活干糊口,还要应付各种人滋扰,十几年来对姊妹竟然从来打骂怨忿过。而江骥俊小时候多生病,脖子长血管瘤,就是在地上爬,满嘴草土,脸色黄瘦,经常身上浓疮;而毛驹丽早早懂事,许多事情会看会记,她更会帮着做许多活,会帮着妈妈带妹妹,常常是用布带扎着江骥俊背在自己的身上,去提水,烧饭什么的,她知道妈妈的辛苦,见到妈妈睡着了,她会悄悄地为妈妈脱鞋,轻轻地为妈妈挑去指甲缝里的泥垢。三人就这么挨得,毛驹丽记得别人的嘲弄、男人的眼光、时日的艰辛等,留下的是苦难、无助的回忆,且是出奇的清晰。妹妹大了,有一次顶撞了妈妈,还很不服气,她当面也没说什么。妈妈去睡了,她就喊妹妹出来去说一起去买糖吃,叫到打靶场后面,把江骥俊按在土堆上,用树丫杈暴打了一顿,不打脸,就打背和屁股,让她记着,还不敢说出来。江骥俊长大过程中又敬又怕这个姐姐。毛驹丽十八岁了,窜高起来了,她的长相有点象长藏行,在女孩子中不算漂亮,身材则是象妈妈,就是天生儿更粗壮了些,人也能劳动。那年妈妈托人,费了不少周折,把她弄到了北京的八矿集团当了个正式工人,每月都有米票有肉票。妈妈高兴得喃喃有点神志不清。毛驹丽工作有着落了,她就只肯让妈妈在家里休息,揽了家里的担子上肩。在八矿她先是拼命干活,苦活累活都会揽,男的也干不过她,过了两个年头,脚跟稳了些,脸也混得熟了些,就常到机关里走走看看,搭个手儿,有个姓王的领导看她顺眼,有点粉头粉面的,毛驹丽叫他小王领导。也不知怎么地,一夜就提了上去,小王领导让毛驹丽当了头目。眼看才有转色,但她妈妈积劳成病,没拖多久就去世了。
(本节待续)
日期:2010-11-13 17:32:49
毛驹丽不敢相信,妈妈就这样去了,她眼泪都哭干了,心中那个苦,那个痛,那个怕,她觉得自己好像也活不了了。挨了好长的时间,心情总算能转了过来,妈妈不在了,但妹妹还在,那是自己唯一的亲人,自己是姐姐,有责任呀!毛驹丽强忍悲痛,整起精神来,她知道,前头还一关关要她去闯。
自从毛驹丽参加工作后,在社会上走了几年,心态渐转老练。所谓的父母在她心头有自己的判定。妈妈是天,是自己姐妹的依靠,是一切;而对于长藏行,那是她心中挥之不去的阴霾,她曾多次在梦境中看到,淫淫怪笑、浑身肌肉虬结的长藏行用着铁链子,把她的妈妈强行拉走,她感觉,长藏行就是个恶魔,是害死她妈妈的魔鬼。多年来,她心存侥幸,她或是安慰自己,或是分析猜想,年岁大了就下了结论,长藏行自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不是父亲,那么男的就和她没关系,就是外人,别人对自己不好、要害自己,那她一点都不稀罕。她这样想又是高兴又是释然又是解恨;对她的妈妈,她分析妈妈确然当年和别的男的有来往,或者就是因此生下了自己,那又有什么不对的,妈妈年轻美貌,人又好,有自己的眼光喜好,旁人怎么能干涉,而追求自己的快乐幸福更是天经地义,狗贼的长藏行如此霸道,犯得着老实巴交地守着此人过了无生趣的日子么!长藏行自己又什么德行,背后乱七八糟的女人搞了一大堆,道貌岸然狗屎一堆。她的这种想法支撑了数年的思想,自己没得到父爱,或者另有原因,也不能一定就说真正的父亲就不好了。但,妈妈快去世的时候,叫来毛驹丽和江骥俊,说了真话,是最后的交代,意思是她年轻的时候气盛,老喜欢替长藏行出谋划策,指手划脚,是出于爱护之心,方式上不对,有时候性气也急了些,大概惹怒了他,最后几年二人感情不和,许多人确实曾很喜欢妈妈,有几个人还追求妈妈,风言风语地传去,但妈妈并没有出份的举止,尤其是在有了你们两姊妹之后,更不存任何暧昧之想。长藏行冷漠无情,但妈妈一生没有对不起他的行为,你们姊妹确实就是长藏行的骨肉。末了拉着姐妹两的手,要她们以后一定认这个爸爸。母亲的去世和这个消息,皆令毛驹丽如五雷轰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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