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得很佩服马可的专业,同时也打心底里高兴。唐代壁画的考古价值之高,几乎可以和兵马佣相提并论。没想到我甫一出手,竟然撞上这么个大运!我兴奋地也走到旁边的一面墓墙前去仔细观摩壁画。
唐代壁画的创作深受吴道子画风影响,动感极强,观之有“天衣飞扬,满壁风动”的美感。而我看的这一幅画恰巧正是飞天神女,衣袂飘飘,脱尘灵动,看了有几欲升仙之妙。
我知道唐代壁画最怕风化,地下保存千年,一出土极易斑落毁坏,所以现存的珍品极少展出,据说上一次有外国友人看,还是美国总统克林顿呢。
我想着自己也享受了美国总统的待遇,心里不禁美滋滋的。于是掏出手机,准备给我和壁画来个合影。
“别照!”郑楚生一把攥住我的手,“墓里别拍照!”
“为什么?”我不高兴了,“你当这是你们省城博物馆啊,还禁止拍照。”
郑楚生憋红着脸,小声说:“你吵什么!你不知道,照相机能派到脏东西!”
我心想,看你神乎的!结合你松林里的搞怪表现,看来你是和夏文海一齐“下水”了!
“看这里!”这时候温八喊道。我们循声望去,温八正站在墓室“凸”形的西南角。大家围过去看个究竟,但夏文海却独个儿站在原地没动。
我跟着夏雪凑上前,只见温八手指着墙角说:“这儿,有机关!”
夏雪往墙角一看,吓得惊叫一声。那黑森森的角落里,竟站着一个人!
我忙搂住夏雪,心想难道是谢来福的同伙?不过他只一个人我们怕什么。雷晓阳在后边拿手电一照,竟然是一个顶盔贯甲,面戴铜罩的唐朝武士!
雷晓阳吓得一得瑟,手电都差点掉了。但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副唐朝的武士盔甲,摆挂在一根石柱上。这石柱正好一人多高,头盔下又有面罩,加上藏在暗处,猛一看还真像是个全副披挂的武将。
不过,这明明是副衣甲,哪里有温八说的机关?
温八看了看夏光普和马可两位教授,摸着下巴说:“今个儿,我在两位面前充回行家。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是副‘药师甲’。”
夏教授上前半步,从包里摸出一枝放大镜。我马上把手电冲盔甲一举,给他照亮。
用放大镜看了一会儿,夏教授慢慢点着头说:“我也认为是‘药师甲’,应该不会错的。”
我也知道“药师甲”的来历:唐初名臣李靖,素以文人典兵。他虽然是孔孟中人,但却喜欢谈兵事、摆阵图,行军打仗,这和《卖油翁》里被讽为“无他,但手熟尔”的宋朝文人将军陈尧咨是一样的。因为上阵迎敌不能穿文袍,而李靖虽然生得也算高大,但威武却嫌不足(史书上说他长得“仪表魁伟”,多半是藻饰之词),所以李靖专门为自己设计了一套铠甲。此甲据说无论弱孺凡夫,凡穿者概皆威武华丽,英气逼人(我想可能和光明将军的鲜花盔甲差不多吧)。后因为李靖字“药师”,故而得名。
我心里嘀咕,这里有“药师甲”,难道这是李靖的墓?不会吧,李靖的墓不是在昭陵吗?我想着无意中一回头,正看到夏文海站在盗洞洞口下,一会儿看看垂下来的登山绳,一会儿看看洞口,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
我心说你这是干什么呢,这绳子刚才在上面不是检查过了吗?就在这时夏雪拧了一下我的胳膊,“看什么呐,手电举好!”原来我这一转头,手电打歪了,我忙又对着“药师甲”举好手电。
夏教授指着甲胄两肩上的兽头咬肩说:“你们看这对护肩,小而窄、低而薄,质地肯定较轻,这说明甲主人的体形并不魁梧,体力也有限。”稍停一停,夏教授又接着说:“你们看胸甲,是错扣锁环甲,又叫细鳞甲。这种甲片薄而细长,前端是个圆片,有眼儿,片片相扣。这种胸甲上阵时抵挡不了长枪大刀,只能防防流矢。这样的装备打起仗来防护作用有限,但它表面的花纹雕工却异常精致,且左飞云、右松鹤,非虎非豹,都不是武将惯用的饰图。由此可以推断,这副铠甲应该不是给真正的武将打造的。而且……。”夏教授说着又靠近一些,侧着头边往甲叶缝隙中看边说:“这套盔甲之下还有腐败后的残存布料,我推测,盔甲下还有一层棉甲。”
我插话道:“夏老师,会不会是《唐六典》中所说的绢甲?”
夏教授还没开口,马可否定道:“应该不会,绢甲是仪仗甲。而这套甲虽然繁缛、华美,实战价值不高,但绝不是仪仗甲。棉甲是轻便装备不错,但确实是作战用途的。所以如果是‘药师甲’的话,就不会用棉甲的。”
这时候雷晓阳耐不住了,直接问温八:“我说温哥,你刚才说这里……有机关?”
我正听得起劲,一下被雷晓阳打断,顿时觉得这小子真是太没素质了。
可看来温八也听得不耐烦了,马上接口道:“啊,是这么着。我看了一眼药师冠的脑后,没有釜披,也没有鹘尾,只有根铁线。”
雷晓阳上前用手电照过去,大家一看,果然发现头盔的后面连了一根金属线,一直连到石柱背后的一个小孔内。这副“药师甲”本身就摆在墙角,光线又差,不特别留意,还真发现不了。但是,这如果真是机关的话,那么是什么机关呢?
这时温八却不再管“药师甲”了,他打开背包,拿出一个头灯戴上。然后走到与“药师甲”平行的墓壁前,看了一会儿,突然颤着声说:“你们来看……。”
大家又跟着过去,我回头看看大舅子,这回他没和绳子较劲,也过来了。
大家围着温八和那面墓墙,只见墙上也有壁画,却和其他的不同。
这副壁画既没有乐舞也没有飞天,画的是一支载有各种器械的军队,从一片水草丰茂的土地正向沙漠行进。沙漠的尽头,似乎有样什么东西,在层层乌云或者黑雾之中,顽强地放射出光芒。而云雾之下,又有许多似妖似兽的各色生物,正朝着被阻隔在云雾之后的光源嘶吼着、躁动着。
马可说:“这一幅不同,很不同。唐代壁画的人物形象讲究饱满丰润,富有张力。可这一幅的人物粗糙,线条也呆板,给人一种压抑感,没有唐代壁画惯有的流畅和神韵。还有就是,它不是在草泥墙上画的。”
温八这时开口了:“对,这是在石板上画的!”
石板?!我心想那就难怪了,石板上能画成这样就不错了。可为什么用石板呢?啊,难道这是……!
“这是道石门!”雷晓阳先开口了,“药师冠的铁线就是开石门的机关!”
看来谢来福他们几个是从这里离开的,我心里想。可就在这一刹那,我的脑子里迅速闪过一个念头。可这个念头走的太快,我来不及细想就断了。我刚才觉着哪里不对的隐约感觉又回来了。
我想着,不禁又看了夏文海一眼。只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墓顶的洞口下,对着洞口凝望。
墓顶洞口……啊!我想到了!就是这个不对!我与夏文海对视一眼,他的眼神也分明表明他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傻ⅹ雷晓阳说:“这一定就是通路,我来打开!”
夏文海暴喝一声:“别动!”可为时已晚,雷晓阳的手已经握住了药师冠,往下一拉。只听“砰!”得一声巨响,整个墓室就像经受了九级地震一样剧烈地一抖,我整个人就如同掷出去的铁饼一样撞向了墓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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