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夏教授焦灼而急切地看着我,我只好答应一声,心说这对父子,唉!
这时温八说:“万爷,我以前听人讲过天罗地宫。”
万山海捋着下巴上短短的雪白胡须说:“你讲。”
温八道:“这得说是二十多年前,那时我还是个毛头后生,刚干上这行。当时我还跟着山西凤老大,只在黄土坡上找买卖。有一次一个苏北‘地瓜’顺给我们一件明器,凤老大一搭眼儿就知道是奇货,便向他打听从哪儿得来的,可那家伙不肯说。”
我小声问郑楚生:“什么是‘地瓜’?”
郑楚生说:“就是只刨本地墓穴的盗墓人,最被人诟鄙。这些人没啥本事,外地的大墓也干不了。”
温八接着说:“后来我们打听着,他是孤邳人,我们收拾东西就去了,果然在孤邳找到了他。这家伙叫有成,姓啥我也忘了。我们甘词厚利,终于说动了这个有成。有成带我们到了那墓头前,凤老大要动手,有成不让,他说这下面有古怪。”
“什么古怪?”邹春问。
“他说这墓能入阴阳,迷人心,你进去就找不着出来的路。”温八道,“凤老大问他怎么可能,挖了盗洞哪还能找不着?有成讲,这座墓与众不同,能转悠。凤老大问那你的明器哪来的?有成讲,他们庄上的人都用一个土法,就是直着打一个朝天洞,人腰上系着绳子下去,拿一样东西就上来。不能贪心,碰了不该碰的东西,这墓就转悠。”
万山海说:“你们后来下去了?凤天兆不是后来又干了好几年嘛,照这样说应该没事才对啊。”
温八说:“本来凤老大是要下去的,都准备好晚上动手了,却赶上公丨安丨局查外来人口。我们几个面生,怕出事,就先走了。过了三五个月,我们再去,那墓已经坍了。”
“坍了?”邹春问。
温八说:“是啊。听说有成又带了几个广东古董商下去顺东西,不知在里面怎么鼓弄的,就坍了。据当地老百姓说,夜里有响声,跟放地炮似的。我估摸可能是给困在下面,一急就下丨炸丨药想炸条出口,结果把墓弄塌了,自己也交待进去了。”
万山海说:“你们再也没去过?凤兆天也是搬山里道人,塌了也难不住他。”
温八道:“原本是打算准备齐了再去,可别处又有活计,就耽搁了。等再一想进来,晚了,已经让当地文物部门保护起来了。而且没过多久,凤老大就被抓了,到现在还没出来哩。”
“那你怎么知道就是天罗地宫?”邹春问。
温八说:“后来我跟着马爷干,马爷替我长了一眼。”说着瞅了瞅万山海。万山海没看出这是天罗地宫,马进山却能看出来,两人都是门里人,辈份地位相近,温八这样说怕万山海心里有疙瘩。
但万山海没动容,反倒说:“老四是卸土门的,看地宫肯定比我强。”
我想这老头还挺平和,可跟郑楚生说的‘万字头上不摸金’不大对得上号。
这时夏文海突然说道:“万爷,小生的主意成不成,您拿个话儿吧。”
万山海摸着胡子说:“行,我看是条路。刚才我盘算了,这山头上好几十亩地,看草木都沾上了尸气,单单是那片尸松林子就有四五里深,所以这座宝阁小不了。这么大的宝阁,没点机关反而怪了。而且天罗地宫是什么样,根本就没人见过,只知道跟轮子似的。这天罗地宫原本就是这墓里顶难开的一种,与海斗里的水晶宫可以相提并论了。有句老话嘛,地下天罗,雪盖火河,沙里龙堡,海底晶宫。这四个是万里难寻一个的极品,一世上要是能开得一个,嘿嘿……。”万山海说着竟露出了小孩童渴望糖果样的笑容来。不过这笑容一瞬即逝,沧桑和矜傲随即又回到了他苍老的脸上。
夏文海说:“那好,既然万爷也这么说了,咱就动手吧!”说完他又对邹春说道 :“老邹,你刚才也说了,这宝阁是你们先开的窗,就请你们来吧。”
邹春眼珠一转,嘿嘿笑着说:“夏馆长,这就是你们不对了,开山卸土,是你门里的活计,我们怎好班门弄斧?”
夏文海说:“开山卸土,这是咱们这行当的入门手艺,哪个不会?而且这些年来,互融互近,谁又比谁强多少?我们就是从谢三挖的盗洞下来的,他的手艺我也亲自领教了,哪比正宗的土夫子差?您还是别客气了!”
邹春还要再说,万山海挥挥手道:“小春子,动手!”邹春没辄了,就招呼大巴和瘦家伙动手。邹春拿了一跟细长的空心玻璃管,一头抵在石门上,一头放在耳边,用手指轻轻敲着玻璃管。“当当当”清脆地敲了一阵后,邹春又换了一个地方接着敲。又敲了几下,邹春放下玻璃管说:“有了,就这儿。”
我问郑楚生这是干嘛,郑楚生说:“这叫‘勘岩’,又叫‘探石缝’。就是找石头上最脆的地方,下起手来省工夫。”
瘦家伙柃了一个背负式喷雾器(就是农村给果树喷农药的那种),邹春指着自己刚才听的部位说:“小林,就这儿。这半边是玄武,半边是青料,就这儿一块是花岗岩,数它脆。”
叫“小林”的瘦家伙戴上头套和眼罩,又戴上橡皮手套,左手压着压力阀,右手举着喷筒对着石门喷洒起来。
喷筒中喷出一种赭石色的雾态液体,气味浓烈刺鼻,我不知道是什么,被呛得鼻涕眼泪直流。
夏教授也被呛得咳嗽起来,夏雪忙把手帕蘸湿了给夏教授轻轻掩着鼻子。
喷了一两分钟,小林停了手,解下喷雾器,约莫过了十来分钟,石门上出现了成片成片的黄白色凹斑,邹春捂着鼻子上前看了看说:“行了。”
大巴拎着一柄大锤过来,我看他的锤跟民工装修时砸墙用的大锤差不多,可比海哥用的开山锤差远了。大巴走到石门前,手舞大锤,一个甩臂,抡圆了就是一锤。只听“啪啦啦”声响,石门被砸出了一个脸盆大小的洞来。
我的舌头都要伸出来了,郑楚生说:“这不是他的锤好,是因为刚才喷了硝镪水或者镪醋,把石板都整酥了。
大巴甩开膀子夯起来,嘴里竟还哼起了夯歌,“一锤子呀嘛嗨哟——山开路!二锤子呀嘛嗨哟——地裂缝!三锤子呀嘛嗨哟……”他唱的还算上口,但是他的鼻子刚被海哥打断,发声时常跑音,听起来挺搞笑的。
大巴虎背熊腰,天生神力,加上石板已经变成了条酥,不消顿饭工夫,就砸开了一个能容一人从容通过的石洞来。
夏文海竖起大拇指夸道:“佩服!佩服!真是精彩!到底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邹春客气两句,就跟着万山海先过了石洞,小林和大巴收拾家伙。夏文海过来搀扶夏教授,两人的目光一碰,夏教授的眼神冷的吓人,夏文海心头不由一颤。他搀着夏教授的手说:“爸爸,您先听我讲嘛……”
“够了!咳…咳…咳,你不用再讲了。”下教授推开他的手,由夏雪搀着站起来。夏文海想再说什么,可看到夏教授的神情,又咽了回去。
我忙上前扶着夏教授,对夏文海说:“行了,海哥,这有我呢!”
夏文海无奈地点点头,对我说:“别忘了刚下来时我交代的话,保护好他们俩。”
“你放心吧!”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夏文海点点头,也跟着小林、大巴他们进了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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