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1-11　11:09:05

　　那一夜的雪很大，灯光里面很洁白，那些脚印车辙印，又被覆盖了厚厚一层。这是一座商业部门的家属院，那时候商业部门还景气，那些楼房，盖得也可以，很高的铁门，早早落了锁。各家各户都有钥匙。另外他这种楼还有一道保险，现在这道保险，看起来不值一提，但是在那时候，却是很稀有。每一个楼洞，都有铁门，每一个住户，都有按钮。
　　我中学时期经常提到的毛大孩，就住在这里。毛大孩的父亲是商业部门一个领导，毛大孩后来也被安排进了商业部门，当上了比较牛逼的司机。那一时期毛大孩和另一个也有根基的司机打架，把对方打断了一条胳膊。单位里的斗殴，一般都是自己消化，不交给社会的。于是毛大孩负责医疗费和营养费，并且被停职半年。闲来无事，就在家里开了赌场。毛大孩他家，因为隐蔽，所以这个赌场开的时间相对比较长。要说毛大孩开不成赌场的，毛大孩几乎已于江湖隔绝。但是他的好朋友老黄，还行走在江湖上。此时的老黄，仅仅是江湖上一个兵，就比如正常社会里，一个普通老百姓一样。但是老黄染上了恶习，赌博的恶习，这个恶习，后来伴随了他几十年。二零零一年，我路过一个街道，见老黄和数十人在排队。老黄告诉我，这家赌场昨天被掀了，他们都被抓，都被罚，今天排队，是老板奉还罚款。二零零一年的老黄，形象猥琐，他那高大的身躯，已经被岁月抽成了一个弯。那时候的我，心平气静，与世无争。

　　其实许多江湖人，后来还自诩行走在江湖上，套用一句话，就是我不在赌场，就是在去赌场的路上。
　　是老黄把那些赌徒引来的，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毛大孩也是见钱眼开了，当时一场赌博下来，赢家给毛大孩两百块钱。
　　那一时期，我也经常出入毛大孩家。两室一厅。毛大孩那时已经结婚，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毛大孩的老婆。那时候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谁去操他的心。
　　那一个下着大雪的夜晚，小果和红风衣苗翠萍，踏出两溜新鲜的脚印，来到了毛大孩所在的院落。
　　小果拿出钥匙，打开了院门。毛大孩把这个院门的钥匙，配了无数把，所有来过的人，毛大孩都发一把。
　　小果那天穿着军大衣，戴着貂皮帽。苗翠红一身红色的鸭绒袄。苗翠红看起来比小果高一些。
　　那一天我没来，我和女朋友在转火车站地下商场。地下商场里我一个朋友，悄悄卖刀。他的卖法，就如现在新疆人卖手机，照人亮一下。那一天他送了我一把好刀，英吉沙，最新款的，那把刀从刀鞘里抽出来，寒气顿时就四溢开来。
　　小果和苗翠红上了三楼，再次打开了房门。
　　乌烟瘴气。
　　人就是这种动物，老把自己放在一个乌烟瘴气地方。
　　毛大孩家有暖气，所以大家都脱了衣服。苗翠红每次来，都去隔壁屋看电视，一个小黑白。那时候一个小黑白，已经是条件好人家。我领我女朋友来，她不爱去那屋看电视，就坐在我身边，和我一起去享受那心潮起伏。

　　小果进去时候，大家都说，小果来了。就是战场再激烈，这一句问候，必不可少。
　　只有一个人没有问候，他嘴角叼着烟卷，乜斜了一眼小果。这个人，就是张水生。此时的张水生，胡子拉碴，他那细长的眼睛，长期处于水肿状态。
　　屋里面有十几个人，四个人打牌，其余钓鱼。
　　张水生没有问候小果，他那眼光，却随着苗翠红去了那边屋。张水生的眼光，肆无忌惮的露出了一种欲望。
　　小果说，水生，昨天我和疙瘩头去了你家，你妈不错，给我俩做了鸡鱼，还喝了酒。
　　张水生正坐庄，显然他已快形成长锅不漏，他跟前的钱，四指高的，已有三四摞。有一个钓鱼的，又从一个刚拆封的纸箱里面，拿出两副新牌。那时候一场赌博下来，能消耗两箱牌。这样做，纯粹是为了防作弊。后来还是有人作弊，把纸牌修好后，密封进纸箱，放进附近小卖部。那一时期，小卖部已经四处出现了，一个搞活经济的年代。
　　小果又说，疙瘩头已是你妈干儿子，昨天，你妈非收我又做了她干儿子。
　　张水生连看他一眼也不看了，把小果的话，统统撂地上。把一个人的话撂地上，就等于把一个人撂地上了。
　　小果说，看来我错了，不该做她干儿子。
　　张水生还是把他撂地上了。

　　小果说，靠你妈张水生，你真牛逼！
　　张水生这才把那细长的水肿的眼睛看过来，张水生说，我妈也错了，我妈应该认干孙子。
　　于是火药味就浓了，两个江湖上的顶尖人物，相互间的目光，就碰出了火花。那天老黄也在场，老黄说，他手心里，捏出一把汗来。因为他们这种人，忽然间，就会刀光剑影，热血横流。
　　小果说，昨天刚认过，今天让你一步。
　　张水生说，别找借口，靠他妈我张水生，最不喜欢找借口！
　　小果咬牙切齿的说，你老妈真是太聪明了。

　　张水生说，小果，他妈老子现在正在牌性上，来来来，你上，让对面滚蛋，咱俩牌上见输赢。
　　要说小果也是推牌九的高手，他和张水生，在仲伯之间。其余人都退下，两个人单打独斗。张水生说，把钱都撂出来，比点见输赢。结果张水生撂出来的，有五六万。小果身上只有几千块钱，小果对众人说，谁有货，我借钱！于是有三个大户，给小果也凑了五六万。那一时刻众人非常紧张，大气也不出，看着目光灼灼的两个人。打点后小果发牌，小果发的那四把牌，落地有声。后来两个人，各自摸起了属于自得的那把牌。两个人互相对视着，只见张水生慢慢把搓开，不动声色的又看一眼小果，然后猛的一声巨响，他把那把牌，狠狠拍在了桌面上。

　　张水生说，他妈逼老天对，天下第二大，你亮牌吧！
　　天下第一大是猫三，据老黄多年推牌九的经历，那八张牌里，不可能同时出现猫三。那种几率不是没有，但是这种几率，你根本碰不上。
　　小果还没看牌，小果见他拍出老天对，耸一下肩膀，说一声，靠他妈，那我还看啥！
　　小果把那把牌，一张一张扔到了桌子上。两张牌，一个面朝上，一个面朝下。面朝上的，是一张三。
　　张水生大笑起来，就去搂小果面前的钱。
　　老黄说，谁也没想到奇迹会出现，但是奇迹确实出现了。张水生去搂钱，但是心痒难耐，还是去看了小果的牌。当他把那一张面朝下的翻过来，脸色一下变得蜡黄。
　　那张牌，正是一张猫，天下第一大的牌，奇迹般的出现了。
　　老黄说，其实当时，谁也不会再去在意那张牌了，张水生直接把钱搂走，就什么也不会发生了。可是张水生，还是翻开了那张牌。于是小果站起身，把张水生面前的钱，全部搂了过来。
　　张水生说，谁还有钱！
　　小果说，我这儿有十万了吧？他妈谁还有恁多钱？我日他祖奶奶，张水生，你也有今天！

　　张水生顿时血红了一双眼，张水生说，他妈小果，我这个头，值不值十万？
　　这种打法，就是赌赖了，当时的赌场，崇尚赌奸赌滑不赌赖，赌赖就可以收场了。但是小果说，你只要愿意，就值！
　　张水生说，好，那我那我这个人头，再跟你赌一次！
　　小果说，你要是输了，是你卸还是我卸？我卸不合适吧，我是你妈干儿子。
　　张水生从背上抽出了砍刀，我自己来卸！
　　小果说好，你张水生是说到做到的人，来来来，咱俩在赌一把！
　　结果这一把，两个人 都抓了小点。而小点就更紧张了，胜负不可预测。其实双方都知道抓了小点，要是大点，早拍桌子上了。两个人缓缓亮出了牌。
　　老黄说，其实那一刻，大家都准备跑了。
　　结果小果输了。张水生只比小果大了一个点，这是除了小果以外，所有人盼望的结果。
　　小果站起来说，他妈老子走人！
　　张水生却说，你没钱了，你可以也押东西，你小果，也是说到做到的人，所以我十分愿意让你押东西。

　　小果说那好，他妈我也押上我的头颅！
　　张水生说，那何必，其实我张水生，很不喜欢看见流血。我让你押一个你又不流血又不吃亏的东西，咋样？
　　小果说，只要我有的！
　　张水生说，当然是你有的，你没有我说个屁。不过你这东西太不值钱，不过你小果的面子，又让这东西值了一点钱。这样吧，看你小果面子，我押三万，我日他奶奶呀，三万呀，我赔死了。
　　小果说那我不打了，他妈要押你都押上。
　　张水生说，那我变成一万了。小果，你要赢了这一万，我其余的钱，全部来赌你这一万，咋样？
　　小果说他妈你说话算话！
　　张水生说小果，咱俩是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
　　小果说好，那咱开始！
　　结果这一把，小果又输了。张水生再次哈哈大笑起来，张水生说，你兑现吧那！
　　小果说，你说吧！

　　张水生朝隔壁房间一指，那个叫苗翠红吧？我用一晚上。我张水生好久没有尝过女人了，小果，你知道不知道，我快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