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社会到底给了我什么——个传统武术弟子的自白》
第2节作者:
欧阳乾乾 我爸没有说话,眼神里流动着悲哀的色彩。他拿出一个纸盒给我:“这里面是晏五的遗物,你看看吧。他之前特意嘱咐的,说要把这些交给师兄。”
父亲的话让我眩晕。我的心好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迅速坠落,狠狠的砸在地上,摔的一地残骸,七零八落。他竟然真的走了,应了我不敢正视的预感。
师兄,师弟,曾经跟我朝夕共处的熟悉面孔,从此以后,永不相见。还在世上的,惟我一人。
或许结果早已注定。拳术可以改变人的灵魂,却无法改变人的命运。
我接过纸盒,打开,里面有两张照片,是晏五跟我在塘沽炮台的合影。除了照片,还有一条骨坠项链,在链坠的上面刻着一个微微凹陷的“五”字。我的手指在上面轻轻的摸着,眼泪忍不住啪嗒滴落。
我爸点上一棵烟。他本来很少抽烟。青烟袅袅中,我呆呆的坐着。我爸问,你心里怨吗?我说,我怨。我爸问,你怨什么。我说,此生只怨佛汉拳。
白驹过隙,浮云苍狗。从我认识他们算来,已经过了十五年。
日期:2011-03-13 15:07:03
徐晏五是在我十岁那年来到我家的。他那看上去苍老的父亲带着九岁的晏五,还提着一麻袋花生和红薯登门造访。长年繁重的农活压的晏五他爸有些驼背,脸上留下的岁月痕迹格外的深刻。他握着我爸的手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的话,说他家前面有四个孩子,生下来不久都夭折了。最后生了这么一个,所以取名叫“五”。不希望他以后多有文化,多有本事,只希望他能练好拳术,健健康康的活下去就成……说完最后跟了一句:“晏五,磕头!”
呆头呆脑的晏五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头,然后叫了一声“师父。”
这是拜师的礼节。我爸赶紧把徐晏五抱了起来,说:“孩子在我这,你就放心吧。”
想到这,我就可怜起那位被生活折磨了一生,早已作古的老人。他的第五个孩子,终于也步了前面四位兄弟姐妹的后尘,给他的希望留下了一个这么大的遗憾。如果他泉下有知,会不会后悔当年送孩子来学拳的选择?
可惜的是,因为佛汉拳,一切过去已然形成,一段尘埃已经落定。
日期:2011-03-13 15:10:13
十分钟的见面时间结束了,父亲走了,回家乡去。谁都不知道判决会什么时候下来,他只能回家默默的等待着消息。我被狱警重新押送回号间,也在默默的等待着消息。
狱警刚刚关上号门离开,屋里的二十多个伙计们就“呼啦”一下围了上来,一个个挤着脑袋争先恐后的问:“乾哥,咋样?”
“去,去,你们给我滚一边盘床铺去!谁他妈的再瞎咋呼我就敲断他的腿!”大疤强喝散众人,给我点了一根烟:“乾哥,审的怎么样?”
“一般操蛋情况吧。”庭审完了,不管怎么样,我好像摆脱了一件心事,轻松了许多,脱了马甲,一五一十的把在庭上的情况给他们说了一遍。
“我靠……”眼镜胡首先惊叹起来:“乾哥,你这属于藐视法庭啊!”
“关!谁他妈让你瞎咋呼的!就你他妈的懂的多!”大疤强转头就朝着眼镜胡骂道:“就你懂法是吧,我们都是法盲?你还他妈的大专生呢,嫖妓不给钱这种鸡巴事你也能干出来?你以为你戴个眼镜就真是知识分子啦?还法律专业,我操,懂法你他妈的还进来?”
眼镜胡被骂得没局,只能讪讪的笑着躲避大疤强的目光,在铺上盘腿坐的更加猥琐。
大疤强教训完眼镜胡,又语重心长的对我说:“哎,兄弟,也不是我说你,你这一手玩的也太狠啦,本来就在人家手里攥着,你又搞这么一出,这不是自找麻烦嘛。”
我说:“反正就是那样了,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啥?”大疤强一句都没听懂。
眼镜胡又忍不住发话了:“这是陈胜吴广起义的时候说的话。就是说横竖都是死,不如豁出去了。史记里面写的。”
“我操你个小妈的,让你闭嘴没听见是吧!耳朵眼里塞驴毛啦?”大疤强立马恼羞成怒,一边骂着一边抬脚就要踹。我急忙拉住了他,笑道:“强哥,强哥,别那么大火气。眼镜这也就是顺嘴出来了,他哪敢跟您叫板啊?”
日期:2011-03-13 15:11:17
“是,是,乾哥说的是。强哥我闭嘴,我不吭声了。”眼镜胡赶紧又往里盘腿坐了坐,不敢再多说话了。
“操,简直是无组织无纪律!就他妈训的轻了!”大疤强扔了烟头,重新续上,顺手又扔给了小劳作二牙一根。二牙立马屁颠屁颠的捡起来,放在鼻子上闻了一遍才舍得点火抽上。大疤强说:“不过你那一拳,也算是震了那帮家伙一下。那群鸟,看上去个个跟他妈人似的,其实哪个里面没掖着藏着什么事?只不过是没被揪出来罢了。还他妈审我,该我审他们才对!老子不就是打架砍人嘛,老子玩的光明磊落!老子一不贪污,二不受贿,三不糟蹋女人,老子还鄙视他们呐!要让老子当官,老子抓住那贪污腐败不干人事的,你看老子怎么剁了丫的!操……对了,乾哥,你是练得什么拳来着?”
“佛汉拳。曹州特产。”
“哦,你说过。佛汉,我忘了,这名字太生。”大疤强一拍脑袋:“我记得前几年,就在山东,也有一个练武的,练什么拳我忘了,反正这家伙老猛,也是一个人打十几个,不过下手太狠,光打死的就是七个,其他那些全都重伤。进去后直接被判了个死刑,挂了。那小子叫马什么来着……”
“马腾。”我扔了烟头,用脚踩灭。
“对,对,是叫马腾,你也知道这个人啊?”
我说:“那是我师兄。”
屋里的人都愣了。全用惊异的眼神看着我。大疤强愣了半晌,才问:“那个马腾,直接被毙了走链儿的那个,是你师兄?”
日期:2011-03-13 15:12:33
“是,我师兄。”
我又重复了一遍,靠着门边坐了下来。想到师兄,忽然间一股回忆的潮水瞬间就把我淹没了。我又想到了第一次见到他时候的场景。
那是晏五来到我家没多久后,父亲在屋里教拳,教大家练习“排打”。所谓排打,就是用手掌及手背反复击打装满了轴承钢珠的“铁布袋”,以锻炼手上的硬功夫。就在我打的筋脉生疼有些吃不消的时候,外面忽然“梆梆”的有人敲门。我急忙撤手跑了出去,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个头挺高,浓眉大眼,很像国产电影里面的那种正面角色。看到开门的是一个小孩,他愣了一下,接着才问:“欧阳师傅在吗?”
我扭头大喊:“爸,有人找你。”
我爸应了一声,从屋里出来了:“谁找我啊?”
那人上前迈了一步,先对我爸抱了个拳礼,说:“欧阳师傅,我叫马腾,大黄乡马营的,练拳也有五六年了,今天过来想让你看看,给指点指点,给句话。”
在我小的时候,家乡的武术氛围虽然开始没落,但还是很浓厚的,像这样的练武术的陌生人突然造访的情况也时有发生。“给句话”是一句比较谦虚的用语,意思是您给看看,哪里还练的不好,其实潜台词就是想过来切磋一下。
我爸赶紧抱拳回了一个礼:“客气客气,既然都是练武的,大家就交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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