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务经理问我，看材料以后的感觉怎么样？我先是拍了拍他的手背，表示对他够意思的肯定，然后说道，自己有四个没想到，一是没想到香港大老板对亲戚及手下那帮人这等长期放任不管；二是没想到这帮家伙玩得那样野，竟然什么都敢玩；三是没想到其中有个别人玩得确实有点技术含量，让自己感觉长了点见识；四是没想到你的处境是如此艰难，明的暗的、白的黑的一齐朝你上。

　　财务经理表情严肃地说，看来你的逻辑思维能力确实是超强，就这两天已经把基本线索都理清了，我这里还有些补充材料给你，明后两天是双休日，可以在家里仔细看。我略有迟疑，然后回答，好的。
　　“你沈老师好象对进一步看材料没有太大的兴趣？”财务经理真是个老手，他立刻察觉到了我的迟疑。
　　我摇摇手，然后认真地答道：“不是对材料没兴趣，而是在考虑下一步的动作。对我而言，材料固然非常重要，但毕竟主要部分已经掌握，这好比是在画一棵树，主干和大的支干都已画好，那些枝节末稍和零星叶子多点少点无损于画面整体。”
　　财务经理追问我下一步的打算，我答道，自己下一步有三项主要任务：一是帮助你找到突破口，你现在是光杆司令，对外投资部分的账你一个人根本没法查，人家也不让你查，你就想办法在公司本部找机会，这样既可以震慑一下别人，同时也可以树立你的威信；二是为我们事务所在你们公司的工作打开局面，通过某种形式的机会来扎根于你们公司，这与帮助你打开突破口相辅相承；三是我本人必须要在你们公司的财务人员中树立一定的形象，据我所知，你们公司财务人员普遍看不起我们事务所的来人，觉得我们根本连账都不会做，我想进行一定的实务操作示范，这需要你多多帮忙。

　　我谈自己打算的那阵子，发觉财务经理一直在盯着我。
　　等我说完后，他缓缓地说道：“你沈老师的正直让人喜欢，你沈老师的厉害让人害怕。你可能在美国公司工作太久，有些锋芒毕露，以后最好要有所隐藏，否则很多人会感到威胁。”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接着说道：“你刚才谈的几点很关键，我也一直在寻找突破口，但总是没有机会，而且还没有人可以商量，现在总算有你了。”
　　我问他，你与香港大老板的关系是直接还是间接？他回答，他与香港大老板的关系称得上是密切。我又问他，香港大老板能在多大程度上支持你？他回答，香港大老板会在暗中全力支持他，但表面上不会轻易与别人搞僵，如果他有好主意，香港大老板将会采纳。

　　我随后说道，我整理过那些材料，感到问题比较多，但吃不准能碰和不能碰的界限，我认为，最好先把牵涉到大老板的部分排除掉，然后找出一些违反董事会决议的问题，或者纯粹盯着只牵涉个人行为的事情。他回答说，同意最后一种做法，盯住只牵涉个人行为的事情，并且他手头上已经有这方面的线索，希望我帮助他作进一步的分析。

　　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将一把椅子拖到他的办公桌前，并示意我坐过去。他则绕到桌子后面，坐在大班椅上，然后拉开抽屉翻弄。我清楚财务经理的这种举动，主要是便于有人进来时可以及时隐藏材料。
　　从他抽屉里拿出的一些材料复印件看，主要是涉及在上海的公司管理层身上的问题，而且大部分集中于往来款项。同时我认为，尽管疑点较多，但缺乏过硬的相关佐证，完整的证据链条并没有形成。
　　我对财务经理说，这些材料比较有限，有些问题缺少证据支撑，我打算下午去拜访财务同行，想办法通过账务处理系统进一步摸清线索。我接着说，几笔数字的金额我已经记住，找对方向后，下一步再作深入。财务经理回答，这样处理可以，但就是财务部里两个总经理的亲戚比较难弄，特别是那个总账会计非常难缠。
　　日期：2012-05-01　09:39:09
　　十七
　　在与财务经理的交谈之间，时间已经是到了中午。财务经理取出了几张招待餐券递给我，让我去公司边上的一家饭店吃饭，他并且介绍说，这家饭店是由他们公司投资开办的。
　　下楼外出吃饭时，我看见大眼女孩安静地坐在前台。
　　“你什么时候吃饭啊？”见到她此刻的平静，我关心地问道。

　　“饭还没有送来呢，我们都是由公司里集中订购盒饭。”她回答。
　　“我跟你讲，你可不能饿坏了哦，否则我来你们公司时没人对着我微笑了，呵呵。”我有意逗着她。
　　切，大眼女孩朝我斜了一下眼，假装出她的不屑。我笑了笑，随后就跨出了大门。
　　到了那家还算高档的饭店，吃了一顿还算高级的午餐。而且，我还发现，香港公司所开的这家饭店中午时的生意相当不错，客源主要是来自商务区办公大楼里的业务招待和高级管理人员用餐，价格也较之一般饭店偏高。
　　午餐后，我在浦东新区那条名头很大的马路上逛了一圈，然后回到了香港公司的所在地。

　　推开玻璃大门，前台区域又没见到大眼女孩的身影。据自己估计，她可能还是潜伏在那道小门后面，于是用手敲了几下前台的台面玻璃。果然，那道小门后面迅速闪出了她的身影。
　　“干嘛这样子吓人家呀！”看到是我，大眼女孩用责怪的语气说道。
　　见到她的眼睛再度红肿，我肯定她又是躲在门后流泪，自己忍不住问道: “你这是干什么呀，我才来两天，却已经看见你哭了三回，小姑娘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啊，你老是这样，对自己身体和情绪有什么好处？”
　　她没有回答，而是把头低了下来，双手撑在玻璃台板上，肩膀有了一阵阵的抽动。事实证明，伤心时刻的女人莫劝，劝的结果只能是越劝越伤心。
　　无奈地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转身上楼。上楼的时候，我走得很慢，心里期待着她会再开口跟我说话。可最后的事实表明：它仅是我的一厢情愿。
　　下午刚上班，财务经理就领着我来到了公司的财务室。

　　财务室分为两间，一间坐着审核和出纳，主要是报销、收款和开单；另一间坐着总账会计和记账员，主要是负责账务处理。
　　尽管出纳是总经理的亲戚，但她所经办的事务相对简单，而且她经手的所有单据都必须要经过审核并且流转，我对此兴趣不大。我真正感兴趣的是总账会计，一位四十多岁的上海女人，她也是总经理的亲戚。
　　当我进入总账会计办公的房间，见到了这位所谓的最难缠的总账会计时，我觉得财务经理对她的描述有些言过其实。
　　财务经理简单向两位女士介绍了我的身份，然后他就把目光朝向了我。我了解这个老狐狸的狡猾，也理解他的苦衷，此刻我确实应该有所表现。
　　“两位老师，在来这里之前，事务所的同事已经向我介绍了你们的能力和水平，今天看到你们，觉得形象气质俱佳。不瞒你们说，我以前主要是从事具体财务工作，查账水平很差，做账水平还过得去，现在碰到你们感觉比较亲切，大家都是苦命人啊！”哥们先跟她们套近乎。

　　总账会计笑呵呵地说：“对对对，还是新来的老师懂得我们的苦处，那象以前那些人，不懂还要指手画脚，不要太触气哦！”她和我在表面上形成了统一战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