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教授这才看请他。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中等个，偏瘦，白净，带一副深度的近视眼镜。王教授从杨兰那里知道，他在师范学院做教师。今天杨兰的女儿就是去了他家了。没想到，他们又回来了。

　　衫衫又跑过来，拉着杨兰的手说：妈妈，妈妈，你来，我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边说，一边拉着杨兰往她自己的小屋里走。
　　是时候了。王教授赶忙说道：杨兰老师，那我先走了。
　　杨兰站在那里，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那好吧，再见！
　　王教授又礼貌地向杨兰的前夫点了点头，算了打个招呼，转身向门外走去。
　　杨兰把他送到门外的，王教授转身看她时，杨兰正深情地看着他，好像有许多话要说。王教授笑笑，对她挥了挥手，转身下楼走了。

　　杨兰曾经对他说过，她和她的前夫，是朋友介绍认识、恋爱和结婚的。他在师范学院里当教师。之前两人的感情还好，就是生了衫衫之后，她丈夫的脾气越来越坏了。发展到后来，对杨兰常常暴力殴打。特别是在他喝了酒之后，那种家庭暴力已经发展到了凶狠残忍的地步。过后，又是一把鼻子一把泪地道歉。一开始，杨兰还能原谅他。过不了几天，他又旧病复发，行为依旧。杨兰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终于和他离了婚。经法院协商，孩子归了杨兰。

　　杨兰说，丈夫对她们的女儿，却是疼爱有加，很奇怪的一个人。
　　走下楼梯的王教授，一直为一个问题而担忧。刚才他和杨兰的缠绵情景，和八只眼相对时的尴尬局面，将给她带来什么样的可怕后果呢？
　　那个男人听之任之吗？没那么简单。他曾经是家庭的施暴者。
　　回心转意，苦苦哀求吗？既然如此，何必当初？
　　愤恨、嫉妒、恼羞成怒、拳脚相加吗？他已经没有了这样的权力。他如果这样做的话，杨兰可以告他。
　　他甚至想到了，站住脚步，听听楼上，有没有杨兰哭叫求救的声音。他甚至作好了冲上去，砸开大门，上演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
　　没有。一切都是自己的想象而已。

　　楼上依旧地安安静静。
　　走在学院的校道上，王教授还在想，原本幸福的家庭破碎了，已经破碎了的家庭，今天晚上，由于特殊的原因又粘合在一起。在刚刚他也熟悉的那个房间里，又将发生什么样的故事呢？在心爱女儿的撮合下，两个已经离婚的人，打得死去活来而且感情早已疏远的人，是否还能破镜重圆？他那张旧船票，是否还能登上她的客船？
　　他突然有了想唱歌的欲望，涌现在他的心头的，是刘欢的那首《心中的太阳》。他一边走着，一边看着四周无人，嘴里的歌声便响了起来：
　　“下雪了，
　　天晴了。
　　下雪别忘穿棉袄。
　　下雪了，
　　天晴了，
　　天晴别忘戴草帽，

　　戴草帽……
　　心中有个恋人，身外有个世界，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待续）
　　日期：2009-03-12　21:44:16
　　17、

　　第七章
　　学院的每一次改革，都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实说到底，还是一种利益的再分配，资源的再分配。在学院里，那些掌握着权力并制订改革方案和政策的人，在这种利益和资源的再分配的格局中，始终占据着主动和优势。这是一个现实。
　　在学院职称聘任中，一直如履薄冰、忐忑不安的王教授，终于掉到了冰河里。
　　真掉下去了，心里也塌实了，是死是活也就是这样了。事情没有明朗之前，心里老在那悬着，也不是个事。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揣摩过来，揣摩过去。谁能聘得上，谁可能聘不上。在受聘的队伍里，有几个双肩挑的领导？谁的优势比自己明显？谁的条件不如自己？自己在什么位置？整天忧心冲冲。你不想也不行，连在厕所里大便时还在想，落聘的总不会是我吧！

　　本来好好的同事之间的关系，也变得紧张起来。互相猜测和怀疑，互相勾心和斗角。谁上谁下，你死我活。一时间，人心惶惶。
　　本来领导和教师之间就有些隔膜，也突然地和谐了起来。一些人积极地与领导处好这种关系，红包、礼品、请客、吃饭都是不可少的，这是一个最重要的因素。领导说你行，你就能上。领导说你不行，你就得下来。事情就这样简单。有些人忽视了这种潜规则，明人吃了暗亏，可你又说不出口。这在高校里，已经成为一种普遍的现象。
　　等到王教授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不是不知道，是不屑这样做，主张顺其自然的原则。正应了中国的一句老话，等他摸着床头，天都亮了。
　　学院里的聘任公告，还算是有点人性化，以人为本。为什么这样说呢？按理说落聘的人少，公告这些人就行了。可是公告这些人，太伤人的尊严和面子，太让人心理上过不去，这就要有个方法。人事处的聘任公告，不公告落聘人，只公告被聘者的名字，长长的几大张打印纸。
　　王教授去看公告的时候，是在中午大多数人都在午休时去看的。他已经知道自己没有被聘上。在这之前，系里唐主任已经专门找到了他，事先把情况告诉了他。领导也是怕他有什么想不开，出了别的问题。最近，总有消息报道，高校里有老师或者学生一遇到想不开的问题就跳楼。可见领导做工作还是比较细致，害怕有人跳楼。

　　系里的唐主任说：老王啊，这一次真是因为指标的问题，实在是没有办法，如果再多有一个指标，我一定考虑解决你的教授聘任。你能理解领导的难处吗？
　　王教授一听这话，当时就懵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等他清醒过来时，才明白聘任已经搞完了，自己已经落聘了，不再是在岗的教授了。或者说是教授，不再享受教授的待遇。他想，我不再是教授了，只能是享受副教授的待遇了。
　　唐主任说：你要理解领导的难处呀……
　　王教授心里说：你他妈的真会糊弄人，有难处你当领导的把教授名额让出来，不就没有难处了？你们一头占着系主任的位置，一头占着教授的位置，说这些屁话干什么！
　　可王教授没这样说，心里这样想，嘴里可不能这样说。如今话说得太真太直白，往往是要得罪人的，有时也是要遭遇麻烦的。这可是自己的顶头上司——系主任哪！

　　这里就有一个活生生例子。一所大学的一个教授，就是因为给学院的领导提出点不同意见，领导就是解聘他。这事被闹到了网上，一时民怨沸腾。他的那个领导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一个教授，他不犯法不出错，你还真不好解聘他。这还是咱社会主义国家的一个好处，他当领导的却忽视了这一点，权力滥用过了头。
　　王教授还是开了口，他说：我这次落聘，到底是为什么呢？是我教学不行？还是工作上有了错误？
　　这个吗…… 系主任的脸色马上严肃了，说：教学你还是非常不错的，也没有犯过什么错误。就是你的科研课题和成果一个都没有，零分。所以，我系的高级职称放在一起来排队，从高分到低分往下排，由于指标有限，你就失去了被聘的机会。
　　王教授争辩说：那侯教授也是零分，而且教学工作量还没有我多，怎么有他没有我呢？大家都是一样的吗？
　　王教授已经听说，在聘任开始之前，侯教授已经做了工作，把学院的某位领导搞掂了，也把系里的领导搞掂了，包括系主任。这只是听说，没有事实抓在手里，你也说不出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