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晃晃》
第28节

作者: 闹市孤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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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所在的监狱是关押轻度刑犯的,管理相对较文明一些,犯人之间也相对比较好相处,因为都离出狱时间不长,谁也不想过多惹事,我独来独往,尽量不与别人打交道。临近春节,我这个监号有人刑满释放,接着又转来一个面孔阴郁的犯人,他跛着一条腿,很消瘦,目光阴沉。据说是从别的重刑监狱转过来的,有认识他的犯人对他肃然起敬,叫他“梅老大”。正是此人日后让我彻底走向了一条叫黑道的不归道。监狱的墙上写着“重获新生、回头是岸”,但是往往事与愿违,在监狱中服刑出去的人出去后多数变得更坏,这让我不得不对我们的监狱功能表示怀疑。

  梅老大据说是武汉市最大的黑帮老大,进来之前以开设赌场、放高利贷敛财千万,后触角伸向丨毒丨品、开设色情场所、收取保护费、入股分红等黑暗市场。他应该才是武汉黑帮中“教父”级的人物。他的双腿就是与别的帮派发生火并时被对方用枪打残的。他本人则被判刑死缓,他花费巨资打点各方,改判成20年有期,不久前又通过他外面的兄弟活动转到这个监狱,后来他又于2000年保外就医,回到武汉继续的他的黑道事业,为害一方。他前后在监狱中只呆了7年左右,从这也可出我们的司法系统漏洞之多。

  我们天天早上排着队喊着口号排列整齐地外出上工,晚上则也是喊着口号回监号,监狱方面开办了许多工厂,有良种场、棕床厂、家具厂、酒厂、养猪厂、五金厂等等,监狱利用数万名囚犯这一巨大的资源攒取巨额利润。
  梅老大喜欢冷冷地打量别人,被他看一眼的人莫不胆战心惊。这天回到监号,我从床头翻出李鸣带给我的书,梅老大则正享受手下送上来的香烟,突然他说,你在看什么书,给我看看。我抬头看他一眼,确信是在对我说话,我把书的封面给他看。他嘿嘿地笑一声说小子你蛮爱学习的嘛。我的书有《犯罪心理学》、《刑事侦察》、《经济法》、《罪案现场》等。梅老大又说你的书借我看一下,老子要考一个律师试试。他此言不假,后来他在狱中勤奋学习果然取得了大学本科文凭与律师资格,他大约也是武汉有史以来第一个当上律师的黑老大。

  他问我是什么事进来的,我得意地说我把武泰闸市场的老大给砍了。在监狱中犯人的地位高低与他犯事的性质是有关联的,杀人犯会得到犯人们最高的尊敬,而**犯的待遇则最低,因为犯人们都认为,只有最没有出息的家伙才干这种事,而砍老大则也是比较荣光的事。哪知他皱眉说武泰闸有什么老大?我说是歪嘴汪江洋。他想了半天才说有一点印象,以前是不是火车站李建设的手下。我说好象不是吧,他们还是对头呢。他又问我,你是跟谁混的,是不是街道口的徐军。

  我说不是,我只是一个鱼贩子,从来没跟谁混过。他哦了一声不再说话,拿起我的《罪案现场》看了起来。
  这一年的春节我第一次在监狱中渡过,监狱方面加了一点菜,让犯人们看春节晚会。但是监狱中气氛压抑,每到过节,总有犯人思乡情切。我也是内心悲苦,在监狱的2年或许可以煎熬过去,但是我将如何面对任红霞?又将如何开始自己的人生?
  日期:2007-5-23 20:53:21
  武汉晃晃之<饿狼传说>
  十三
  大年初二,任红霞与祝娟竟然一起来看我,带了好些吃的,任红霞突然老了许多,以前只几根白发,如今已经满头皆白。她对着我哭泣,搞得我也心烦意乱,我说又不是死了,只2年我就出去了。祝娟说你要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去。我对她说,谢谢你来看我,但请以后忘了我,就当没我这个朋友吧,欠你的5000块我可能一时也还不上了。祝娟呆了片刻,终于按捺不住掩面而泣。

  我把她们带给我的东西分给监号的狱友们吃,梅老大突然摸出一酒来,说今天老子高兴,请大家喝几杯。因为过年,管得不是那么严,众人齐声叫好,各自拿出自己的好东西与众人分享。梅老大用我洗口的杯子倒上酒递给我说喝几口吧。我被酒呛得剧烈地咳嗽起来,然后不由自主地开始流泪,梅老大拍着臂膀说,你跟我第一次进来的时候一样啊。

  此后,梅老大常和我谈一些道上的见闻,他纵论武汉黑道、点评黑道人物、分析发展方向与运作模式,颇有开班讲学之架势。如果混混们能评职称的话,那么我想他肯定是教授级高工级别。他对我认识的几个黑道人物普通评价不高,比如他认为歪嘴就是一个提不上筷子的小人物,无胆无识,无勇无谋,被一把菜刀就砍跑了的家伙是不成气候的。至于张华他则认为更不值一提,一个苦孩子长大的混混,没读过书,没有背景,纯粹是一炮灰,他的下场不会好的。我提到陆盛明,他说这是一个典型的小人,跟打交道千万当心。那么徐军呢,他沉吟半晌说这家伙很聪明,做事讲规则,懂得笼络人,是一个人才。他还说,所谓黑道说白了就是拿青春赌明天,不随便跟人打架,要打架就一定要把对方搞死,千万不可留下后患。最后,他拍着我肩膀说:我觉得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才跟我说这么多,以后你可以跟我混。

  1998年夏天,中国发生了一起震惊世界的大事,长江、汉江发生百年难得一遇的特大洪水,全国军民都投入到抗洪救灾的战斗中,我们所在的农场因为地势低,很有可能遇受灭顶之灾,经上级同意,我们这座监狱的所有轻刑犯人开拔到荆江大堤。监狱官员说,这是你们为党和人民将功赎罪的大好时机,是你们重新做人的大好机会,表现得好就可以争取到减刑的机会。

  我们身穿囚服成为荆江大堤一道奇特的风景线,我们将巨大的石块抛入江中,将沙装入袋子中扛到堤顶码好,我们干得很起劲,很卖力,一点也不比解放军战士们差。几个狱友说,操,我们保住了这美好家园,乡亲们是不是应该感谢我们啊。乡亲们也来感谢了,送西瓜和糖水到大堤,可惜都是送给解放军叔叔们的,我们犯人都只有喝白开水的份。

  洪峰滚滚由西向东而来,势若千军万马奔腾而至,浊浪打上堤岸,看似坚固的大堤此刻如同一张薄纸,每一个人屏息不语,声势吓人魂魄,在大自然的威力之前所有的恶棍连大气也不敢出。一旦决口,八佰里江汉平原将一片沼国。幸好洪峰安然过境,胆小者竟然一下软倒在地。
  小的洪峰仍然不断,不几日,上游发生一处管涌,我们几佰名犯人被紧急抽调前去补救,管涌处开始只有直径20厘米左右一个小孔,顷刻间扩大到一米左右,堤外一条水龙射出十余米高,眨眼间淹了几十亩粮田。我们将巨大的石块投入堤内旋涡处,一点效果也没有,将一根巨大的木头投进去,巨大的吸力竟将木头绞烂,人人面面相觑,若是人下去肯定是活见水鬼了。正一筹莫展之际,我突然远远地从江堤上开来一辆农用卡车,我提醒指挥员,他眼前一亮,指挥员一声命令拦停了车,开车的司机看是一群犯人拦车吓得浑身发抖,车上装着一车生猪。我们一起合力将车向江中推去,满车的猪绝望地嚎叫。我们常形容某一个人的喊声叫“像杀猪一样”,那么你见过一车猪临死时的嚎叫吗?我总算是见识到了。

  卡车推入江中收到了奇效,车卡在旋涡处,堤外喷了的水柱立马势头减弱,我们一声令下将手头上几乎所有的东西向管涌处丢,石头沙袋很快在水下堆起一座山,管涌的水最后变成了很小的渗水。最后我们全部躺在地上大口地喘气,但是心情却欢欣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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