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说:“我早就对康健说过他的鼻子会表情,他没有告诉你?”
康健怎么会把这样的事情告诉妹妹呢?康健对事情的叙述从来没有细节,甚至连梗概都没有,他告诉你的只有结果和结论。
两个人开始聊康健。
“康健是个很有头脑的人,做事也很有气魄,应该能成大器。他现在做什么?”
“房地产。”
大胡子笑道:“蓝岛是房地产商的黄埔军校,多少地产大亨都是从蓝岛发家的。”
“为什么他们不留在蓝岛?”
“你为什么不问康健呢?他为什么要走?”
“他说他不适合呆在这里了。不适合就是理由。”康康停了一会,问大胡子说:“什么人适合呆在这里?你看我行吗?”
大胡子打量一下康康,眼睛闭一下,又睁开。他说:“你刚来就问这样的问题,是不是没信心啊?”
康康很佩服大胡子的洞察力,她老老实实说:“真的,是没信心。我看过好多招聘启示,都是招什么文秘、公关,还有公司部门经理、财会,都不适合我。碰到这个报社招聘,我还是没底气,我什么都没有准备好,什么都不会啊。”
大胡子说:“如果你问你适不适合呆在蓝岛,我说不适合。如果你问你适不适合当记者,我告诉你非常适合。”
这两句话有点像箴言,很有嚼头。康康眨了半天眼睛,说不上话来。
日期:2011-01-16 21:52:56
二十多年来,康康一直在寻找一个适合自己的职业。她在文化馆编一份名叫《群文动态》的简报,两周一期,每天的工作就是整理各区文化馆送来的稿件,写一篇本馆的大事纪要,跑印刷厂,校对,邮寄。然后一年写两篇单位工作总结,上半年一篇,年底一篇。工作不紧不慢,任务不轻不重,工资不高不低。
家里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个非常适合康康的工作,惟有康康不这么想。她认为她做的是谁也不需要的事情。
她收集稿件时,每个区都跟她发牢骚,区文化馆各有各的事情,业务专干要分管自己一摊,谁也不能专门养个人写材料,而且每两周就要交,没完没了!
而她自己写的所谓“大事”就是流水账,多半是馆长行踪:
某月某日,某某省某某协会某某某来我市考察,研究员(正高)、馆长某某某到机场迎接;
某月某日,研究员(正高)、馆长某某某到某某区视察工作,某某区馆长某某某陪同,研究员(正高)、馆长某某某对某某区的工作给予充分肯定,并要求再接再厉更上新台阶;
某月某日,本馆召开第一季度工作总结大会,研究员(正高)、馆长某某某大会发言,对第一季度工作进行回顾,并部署第二季度工作;副研究员(副高)、副馆长某某某主持会议;
……
简报出来的这一天,馆长会停下所有的工作全力以赴阅读,他的陶醉和乐此不疲让康康困惑,一个人为什么可以对自己的名字那么着迷?
日期:2011-01-17 09:48:25
现在,蓝岛有一份适合她的工作;可是,她不适合呆在蓝岛!这是什么逻辑?大胡子的话也让她困惑。
她想了很久,才轻声说出一句话来:“那,我就摸着石头过河吧。”
聊了半天,康康始终没有称呼过对方,她不知道大胡子的名字,总不好直呼人大胡子吧?叫他什么呢?叫什么得看名片见机行事,名片上写总经理就是某总,写队长就是某队,写秘书就是某秘,报社的记者编辑就跟文化馆一样都可称某老师。
可是,大胡子说他没有名片。
“没有名片?”康康觉得不可思议,蓝岛人发名片就跟说你好一样是初次见面必不可少的程序,出门转三天,回来可凑齐一副扑克牌。张晓蓉来两天就有了名片,大胡子来了这么多年竟没有名片!
“我一个朋友就是印名片起家的,他的发家成本只花了几百块钱。”大胡子慢悠悠地说,“你知道他的铅字哪里来的吗?偷的。报社、印刷厂,走到哪里都抓一把,我还给他偷了好几斤。他的生意几天就火了,以至于后来印名片要先收订金。”
“朋友没有给你印名片?”
“没有。那时印名片的人形形色色,连六、七十岁的老太太也印名片叫总经理助理、项目负责人、主管……从名片上看,蓝岛几百万人全是精英!朋友说,名片啊,真像是一场闹剧!”
康康觉得和大胡子聊天很有意思,她老老实实说:“我向你要名片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你贵姓啊?”
大胡子微微一笑,说:“还是叫我大胡子吧,多酷、多江湖啊!”
“那好吧,大胡子。”康康也笑了。
这一顿饭花了二十多元钱,大胡子刚要掏钱,被康康拦住了,她说:“今天我请客,想请你帮忙画张版。”
她把稿件和画版纸一起交给大胡子,又问:“如果这次能过关,下次就自己画版了,画版难吗?你看我一周内能不能学会?”
大胡子大笑,说:“保证你一小时就学会了。”
第二天交活,两人有点像做地下工作。大胡子握着卷成棍的版样出现在《蓝岛城市报》门口,站在马路对面的康康迎上来,接过纸棍就走,两人一言不发。
康康在家打开版样,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大胡子给两个小栏目配了自己的两副摄影作品。“夕阳红”配的是一张读报老人,一幅古老厚重的木门框,裂了口的门槛上坐着一个戴花镜的老头,老头专注地看着一张报纸,他伸长脖子,眼镜滑至鼻尖,如古树上栖着的一只老鹰。作品名叫“晚年”。另一张叫“插足”,配在“围城”栏目:公园长椅上,一对恋人缠绕的腿,突然一只行人的脚走进来,喧宾夺主成为特写,这只充满动感的脚带着一股旋风,好像正冲着恋人的腿踢去。
康康看了几天《蓝岛晚报》,从没见过这样有感觉有气势的版,她等着范主任夸奖,可是范主任说:“你这个版画得……”
范主任顿了一下,想找一个合适的词没找到,就干脆说,“——很差。”范主任在大胡子的杰作上纵横批判:“第一,你犯了版面两大忌:断腰,碰题;第二,照片太大。这张立意也不健康,插足,为什么要渲染这样的主题?”
康康傻站在那里,不敢说话。还说什么?一百个竞争者!赶紧看门在哪里——逃吧!
范主任像念教科书一样说了一大堆,康康听不懂,只看见他脸上皱纹如拼图般不断变化。最后,她听见范主任说:“这样吧,小康,你明天来上班吧。”
日期:2011-01-17 10:06:58
4
晚报的小万,电台的小曹,电视台的小夏都聚在老王那里打麻将。
老王当年搞房地产开发,被人们尊称为王总。王总的所谓开发就是到处买房买地,然后转手卖房卖地。这一买一卖的时间差没打好,老王撞上房地产降温,价值上亿的房子套在手上,老王一夜间变成了穷光蛋。在蓝岛,像老王这样传奇地在富翁和穷光蛋之间变来变去的人不在少数,这就是后来人们总结的男人“四大失败”:炒房炒成房东,炒股炒成股东,泡妞泡成老公,练功练了滑轮功。
老王还叫王总的时候,三位记者没少帮忙摇旗呐喊,王总也慷慨仗义,用车拉着几位酒店歌厅桑拿按摩四处潇洒,虽是酒肉朋友,几年下来也有了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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