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生活很自由。比如说她可以裸睡,也可以就那样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真正实现一种自然状态,放松。可以想抽烟时就抽烟,不必担心别人反感。想上网时就上网,不管是半夜几点,不必担心影响别人休息。想开窗就开窗,不必担心别人怕伤风。可以蓬头垢面不在乎形象。可以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用在乎别人口味。没人跟她抢电视看。没人跟她抢洗手间。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随意发呆、发泄,不必应酬别人的询问,不必在乎别人的目光,当然也不会有别人安慰。朱小路选择独居的重要原因就是最后一点。当一个人受了伤,有人习惯向人诉说,有人习惯独自一人舔伤口,静静地等待恢复。朱小路就是后一种人,她很不愿意自己的伤情敞露在别人面前,那种袒露本身就是莫大的压力,令朱小路敏感而脆弱的自尊不堪重负。
自由的代价就是孤独。当工作忙的时候还不觉得,一旦闲下来,如果这个闲的时间又有点长;或者逢个什么节日,以前呼啦啦的一群突然都各回各家了,只落下你形单影只的一个……有一回,朱小路在步行街前面遇到一个山东大汉捏泥人,朱小路就让他照她的样子捏了一个,还挺像。朱小路拿着泥人兴冲冲地回家了,快到家的时候感觉喉头那儿堵得慌。朱小路拿出手机给家里打电话告诉妈妈,她捏了个自己,可是远在北方的妈妈近期内无法看到朱小路手中的“自己”,朱小路感觉很沮丧。挂断电话,在上楼梯的时候,朱小路突然感觉自己迫切地需要跟人诉说,需要别人分享一下,分享什么呢?就是看一看她手中的泥人“她自己”。朱小路扭头下楼,她跑到小区一家24小时便利店,这家也管送外卖,朱小路经常光顾这家店,那里的小妹已经熟悉她抽什么牌子的烟,用什么牌子的卫生巾。朱小路就是要找那里的小妹,跟她聊聊,让她看看这个泥人像不像她。等她一头冲进店里,一个围着围裙的男生抬起头奇怪地看着她,“那个,小妹呢?”货架里面走出一个小妹,却不是经常卖东西给她的那个,“那个,那个,她哪儿去了?”朱小路第一次发现自己“失语”了,她一个中文系的研究生居然会出现这种状况!“她不干了。”那个男生好容易明白过来。“我们有什么能帮你的吗?”那个新来的小妹一脸茫然地望着朱小路。朱小路看看手里拎着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个泥人,另一个“自己”,突然感觉什么都说不出来。那个小妹,一样地围着印有便利店标志的围裙,一样梳着小辫,一样十七八的年纪,可是对于朱小路却是全然陌生的。朱小路非常失望地离开了那家店。
张锐洗澡的时候,朱小路给她俩下了两碗面,按北方的习惯打了鸡蛋卤。张锐话不多,吃完面默默地端起碗就去洗。朱小路说你放着,我来。张锐手脚麻利地洗完了。朱小路就去另外一个房间给她铺床。那个房间有点乱,自从那个女孩走后,朱小路就把它当书房了,书、杂志、报纸扔了一地,桌上是各种瓶瓶罐罐:咖啡、蜂蜜、红糖、红酒、泡茶的干苦瓜、茶叶,还有润洁滴眼露什么的。简单地理了理,张锐进来了,她已经换上一身自己的睡裙,很浅很淡的绿色,朱小路觉得她这个扮相倒是很不错,很惹人爱怜。问她要不要喝什么,张锐说不喝。朱小路说:“那你早些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明天我休息,我们可以睡懒觉。”
朱小路向外走,走到门口迟疑了一下,她想起电脑,刚买的一台笔记本就在桌上放着。脑子里一个闪念:把电脑拿到她的房间。可是这太明显了,那种提防,那女孩会受伤的。实际上朱小路只怔了一怔,感觉张锐一直在她背后看她,朱小路就抬脚走出去,顺手把门带上了。算了,人哪有那么坏?不过,朱小路毕竟不是小孩子了,她深知自己这作法是很违反安全常识的,那个笔记本不足四斤,随便报纸一包胳膊一夹就能拿出去。值多少钱?买的时候六千多,现在用了一阵了。关键不是钱的事,硬盘上存了多少资料?如果这女孩真的见财起意,那对朱小路真是一个大的打击,以后可再不敢相信人了。这人性真有这么坏?好吧,就赌这一次。就去看一看人性究竟是怎样的,人还值不值得相信了。
日期:2010-12-13 12:56:27
朱小路躺在床上,门虚掩着。她想让自己睡,可怎么也睡不着。真是可笑了,早知道这样,何必自个儿给自个儿找罪受。朱小路突然想起北方的冬夜,特别的凄清,街道空落落的。有时候她睡不着,会偷偷地跑出家,半夜里在街道上走,那些高大的白杨树立在路的两旁,树枝上有时挂着冰凌有时挂着雪,它们静静地看着她口里哈出白汽。有一次朱小路迷失了方向。她看着这路,路的尽头似乎那么遥远,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才能回到家。怎么办呢?朱小路并不感到害怕,只是茫然。四周是可怕的寂静。朱小路只能凭感觉,凭感觉去摸索着回家。这时她才明白原来她偷偷跑出家就是要让自己站在这旷野无人的大马路上去想这个的,不离家怎么需要回家呢?朱小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南方城市的夏夜里睡不着想起这些事,她想她又面临选择。她又一次茫然。她再也不如以前纯粹,但是她仍然在挣扎。她不知道她这样又一次把自己放逐到不安全的境地,是对人性的信任、考量还是又一次想有浪漫的体验?她已经这么大岁数了。她为什么还要玩这种游戏?
朱小路的“痛苦”很多时候都是太形而上了,她是没事找事,没愁找愁。事实证明,张锐是个好女孩。朱小路一觉醒来,张锐已经做好了早餐在等她,屋子里也收拾了一遍。朱小路吃着张锐熬的大米粥,“其实我们算半个老乡吧。我家就挨着冠县。”张锐抬起头,看着朱小路,“老乡?我们是老乡?太好了。你能让我住这儿吗?等我找到工作,我会付房租的。”朱小路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她领张锐回家时,只是看她可怜,并没有具体想以后怎么办。对于自己的独居生活,朱小路只觉得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坏,她已经习惯了。如果硬让她选择的话,她还是会选择一个人住,现在这个女孩满含希望地望着她,朱小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这样吧,我先住几天,你感觉一下,如果不合适,我就走,行吗?”女孩既如此说,朱小路实在是无法再拒绝。就这样,张锐住了下来。两天之后,她就在小区附近的一家川菜馆找到服务员的工作,在家里她很少说话,倒是会闷头抢活干。朱小路心想也许这是上天送来给她的“特丽莎”,顺水漂来的竹篮里的孩子,想到张锐的出现有点浪漫特质,朱小路就默认了这样的事实。
张锐后来又换了几份工作,在快餐店、咖啡馆当过女招待,后来又做回美发师。她现在在一家比较大的“标榜”连锁店,管理上相对正规,这个已经做了有半年多。由于工作的缘故,两个人只在晚上见下面,张锐并没有因为朱小路对她“有恩”就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相反,她很沉默,只是一有时间就多做家务,尤其是朱小路痛经的时候。有时候张锐回来,看到朱小路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烟,灯也不开,张锐就一声不吭地去厨房做饭,对朱小路的事一声也不问。朱小路反而很欣赏她这一点。就这样,两个人敬而远之的相处得很不错,尽管在一般人眼中,这两个人都有点奇怪的样子。
洗完澡,张锐还没回来。近来张锐的作息有些不正常起来,有时候晚上也不回来。由于她话很少,朱小路对她了解并不多。朱小路有时候感觉张锐并不是小她六岁的样子,相反,张锐有时候显得比朱小路还成熟还老练。这个女孩的心里好像有什么藏得很深很深。
日期:2010-12-13 14:11:22
第四章杭州男人的电话
套上一件宽大的T恤,朱小路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回卧室的床上。她感觉好累,想要先休息一下,再想想吃什么。刚刚躺下来,手机响了。
是杭州那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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