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李牧童才知道王天棒是被骗回家的,他爹一根毛也没掉。是她的女人要生三胎了,他不回家预缴罚款,村干部说就只能卫生院见了。当时,村支书张爱民张大胖子还创造了一个在小山村经久不息的笑话。他念在天棒的女人也姓张,张嘴闭嘴认了他个本家祖爷的情份上而不想当面得罪人,直接排遣计生干部兼民兵连长的邓援越前去剿罚。邓援越急了,“张书记,你是村里的一把手,你不去,天棒婆娘的结扎,缝不了口!”一时传为笑谈。
王天棒的爹娘盼儿孙子心切,担忧着把媳妇肚里的娃打下来,女娃子无所谓,要是儿娃娃,那可造孽了。前面两个都是女娃,再添不得客人(女孩子,长大出了嫁,回娘家就如客人)了,但试不过三。儿媳妇把门前那一树酸杏子都阴一个阳一个打吃完了,殇一眼媳妇的肚儿是上尖下圆,这回准是个男娃!
“自主创收”心切的村干部对两个老人,先一番连哄带吓,再一番推心置腹,鼓捣出了这个无伤大雅的“馊”注意。王天棒回家就被监控起来,走一步邓援越就跟一步,王天棒戏虐说,“郑专干,你不是我家的狗,你腿跟腿的!”邓援越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腆脸厚颜地笑,“天棒,你要了解当干部的疾苦,我这是奉命行事呀!谁不晓得你发了财呀!你爽快点嘛,大家都痛快!”
王天棒心知躲不过,仍打肿脸充胖子道,“名声拖累人呀!不就是几个卵米米钱么?你们猴急的。”私下东拉西扯凑了一笔,再托老村长李老栓说情,事情圆满解决。他就迫不及待地带上女人出门了。“家里不保险,保不定哪天又诈我一笔钱!”王天棒在途中怒火中烧地咒骂女人,“你这笨婆娘,非要在家里生孩子。又不是死人,才非得叶落归根!”“躲得初一躲不过十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女人反唇相讥,“有种,你让我到美国去生啊!爱生多少生多少。要不是你在家里炫富露财,最多被牵两头猪!”王天棒被击中了软肋,嘶嘶地吸冷气,甩了女人一耳光,“你他妈不生儿子还有理了!”
日期:2012-04-16 19:17:47
当王天棒的女人麦穗愤愤不平地跟李牧童叙述这段往事时,李牧童恍惚地想起他原本还该有一个弟弟的,但是后来没了。
“这都要怪你爷爷!”李老栓每每会心有不甘地对儿子说,“你娘怀上你弟,你爷非要你娘去引产。你爷说,生了小的饿死老的。两千斤谷子两千个工分两百块钱,这三个二是活人扛得起的吗?我说,人多力量大!我还不上账娃长大还。你爷说,哪有光屁股娃就欠一屁股债的?再说,你是***员,咋不带头遵循党纪国法?我不说话了,我知道他是怕我犯错误,把社长出脱了!可我恨啊,他是个单蹦儿,我是个单蹦儿,改朝换代几十年了,还非得我儿子也成个单蹦儿!这怎么说得过去呢?后来,你婆死了,我要请端公做法事。这是你婆临死前交待过的,她活着不求我什么,红苕洋芋管肚饱,麻布粗衣保暖就行,但死了要风风光光下葬。她是有儿子的人,不能偷偷摸摸去见阎王爷。可你爷又不准,说我是村长,婚丧事要简办!我知道,他是怕我犯错误,失去了权柄,可我心里悔啊。你婆操劳了一辈子,你爷一点同情心没有么?他就信组织,他不需要养儿防老?组织给了他几个钱,收买他了。嗯,说起来,他可是地地道道的国民党!”
李老栓在儿子出门前一晚,践行的酒桌上,又义愤填膺地重复了这段故事,为的是让他记住,他可是个单蹦儿要努力光宗耀祖。李牧童却说,“爹,我爷死前不是把每个月三十二块的工资积攒下的两千块交给你的么?爷爷是爱你的。你小时病了,不肯吃药。爷爷背烂苕粒去州城里卖了,走一天一晚,脚丫子都裂开了呢!”李老栓抬起沉沉的头颅,李老栓脑袋点在桌子上,不说话,手里还捏着一杯酒。
李牧童决计要混点颜色,给他爹他死去的爷和婆看,他对麦穗说,“按辈份儿我叫你孙女不好,叫你麦穗也不妥,反正出门在我,我叫你姐吧。姐,男男女女都有强人和怂人,我们决不拉稀摆带!”
李牧童这么快引麦穗为知音,是有原因的,王天棒这次来,顺便捎来了他手写的一本诗歌稿子。麦穗在火车上为了驱赶瞌睡,翻了几页,竟能诵出几段李牧童化古今中外名句为平庸的诗句来。
被人欣赏,毕竟是一件叫人拍手称快的事情。
日期:2012-04-16 19:31:23
第三章
王天棒两口子的到来,蜗居立马显得拥挤不便。李牧童说,“我另租房子!”王天棒说,“你那点儿钱,够用?从今天开始,房子我们凑合住,你缴点生活费就成。莫说,我大老远带你出来,莫说我不提携你一把,硬逼着你分门别户!”
王天棒用破木板把房子一隔为二。几乎,每晚,李牧童都听见他重复着他的“五次”定律。女人的叫声,也弄得李牧童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地把他那张竹床,弄得嘎吱嘎吱响,王天棒办完好事后,总喜欢敲敲临时墙壁说:“别睡不着,忍几年你也可以办事了!”李牧童就如履薄冰,噤若寒蝉。
有一天晚上,王天棒折腾得正响亮,忽然有人砸门,吼着:“查暂住证!”王天棒一跃而起,过来指示李牧童钻床脚下。李牧童刚钻进去半个身子,麦穗就把他扯出来,示意他钻到他们的被窝里面去,接着她也上了床。门砸得更响了,王天棒去开了。
电棒光,利剑似地劈开了昏暗的屋子;随之闯进几个人来,厉声问暂住证呢?王天棒赶忙恭恭敬敬地呈了上去。又问,床上是谁?王天棒说,我老婆!那伙人犹疑不信。麦穗侧过半截光溜溜的身子,悉悉索索地穿衣,王天棒故作慌乱地抱了一床铺盖,遮住了女人,低叱道:快穿衣服,赤身裸体的成何体统,大哥们又不是没看过。那伙人“哄”地一声笑,走到李牧童睡的那边屋子里去了,手电一阵乱晃。一个人探照了床脚,又摸了摸被窝,问这个床谁睡?王天棒忙说:“是我,是我。我老婆还有几个月要生了,不让我跟她一起睡!”人群又漾出了一串愉悦的轻笑声。
等平安无事了,李牧童爬出被窝时,王天棒额头上的汗珠子晶亮亮的,虚脱一般地说,“差点拉到昌平去筛沙。去了,就得拿钱取你啊!”李牧童忙说,“这多亏麦穗随机应变,有先见之明!”心里却在反复体味小时看《雪山飞狐》,胡飞躲进苗若兰床上的景况。又玩味起爹也是有过这么一回“造化”的。那年,在牌桌子上打麻将,正起劲,听人说丨警丨察来了,桌上方城倾倒,各自躲逃。其他的都被抓了个正着,只有爹躲过了,爹跳进了主人的床上,却不知他的婆娘,正光溜着身子在睡觉。据说,那次事情败露,是他的死对头张胖子告的密。要不是藏在床上,躲过一劫,他恐怕提前两年下台。两代人,有这般的巧合,天生注定是父子;《聊斋》里又讲,修行的狐狸挨着人躲过了雷劫,就会成大气候,他会吗?
日期:2012-04-17 10:20:25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此后,王天棒带李牧童打起了游击,这里躲一晚那里藏一夜,有惊无险地过了四个月,,逼仄的小屋里添了一个哇哇啼哭的小女娃。王天棒工地上的活计也忙起来了,他忙不过来,就让李牧童去照顾他老婆。他闭口不谈欠借李牧童钱的话,反说,“你就别去小作坊干活了,我给你算一份工资!八块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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