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在各种记者云集的场合,我曾经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又是多么的神气活现啊。大家总是围着我,在同行聚集的饭局上,满耳都是恭维和赞美声。想起来,那些情景对我今天的结局真是一个莫大的嘲讽。
我又怎么能在被先锋报炒掉的情况下去转而去他们报?
不,我觉得我再也没脸面在海南新闻界混了。
报社有个多愁善感的小姑娘叫黎华,是海南人,做校对的。我去报社办手续时,她过来安慰我。
“先锋报炒倪虹,开什么玩笑?这简直是海南新闻界的一个事件啊!真不知道裘总是怎么想的。”
她是本报第一个明确地向我表示声援的人。
本来,我去的时候,脸上讪讪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也不想再见到任何先锋报的人。
黎华的话,有如一股轻柔的风,吹在我被灼伤的心上,让我好受了许多。其实过去我们交谈的并不多。
有一次我和她之间还发生过一点小小的有趣的争执呢。
那次是为了顾城杀妻自杀案。我的观点是,顾城作为诗人,可以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却没有权力结束别人的生命,哪怕那人是他所爱的妻子。她不同意我,说正因为他爱妻子,所以自己不活了,也要让妻子跟他一道走。她非但不认为那是残忍,反而认为有说不出的美丽,还说我们世人不理解诗人,所以他才如此寂寞,才会要自杀。也许,我说,但我怎么也不认为诗人就有权杀自己的妻子,哪怕他自己也要死。我跟她当时争得脸红脖子粗的,谁也没被说服。
后来报社其他人也分别找过我或者致电安慰我,但这些对我的伤口起的作用已经不是很大了。
到海南以后,这是第一次,我真正茫然失措地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第一次,我对自身的价值和未来的道路发生了剧烈的怀疑。
我走了以后,先锋报开始出现乱像:人们开始一个个离开,有些是被炒,有些是自动离开的。后来,报社一帮元老联合起来,他们也曾来联络我,要大家一起去给老裘施压,要如何如何…我已经伤透了心,哪还有这份劲头去找老裘重建先锋报啊。再后来,一个曾经在海南新闻界叱咤风云的报纸,悄然退出了海南的历史舞台。
直到多年以后,通过整合种种情况,我才恍然大悟:
原来,老裘之所以拿我开刀,完全是有预谋的。这是在他整个棋局中重要的一步,非常具有想象力而绝妙的一步棋。如果说,过去我傻乎乎自以为是的没把他这位村长当干部,直到我真正明白了其中的奥妙,我不得不在心里说:老裘可真是头狡猾的狐狸啊!其人的智商,或者,他背后高人的智商,要远远高过我和我们报社所有一干热血的、只知道咋咋唬唬的傻小子们!
可当时因为完全不知情,才被他这一刀砍得如此鲜血淋漓,痛彻心肺。
因为,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我所视为生命意义之所在、我所无比热爱的新闻事业,竟然会抛弃我!
4.沧桑爬上了我的面庞
日期:2011-04-16 09:18:37
我什么也不想干,成天瞎晃悠,从早到晚。也不知道时间是怎么过的,饿了吃,困了睡,有时候也从书架上随便抽出一本书瞎翻一气,翻了好多页之后,才突然发现,其实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甚至于看的是什么书都不知道。睡得也是昏天黑地,好像八百年没睡过觉似的;街上的行人影子一般在我眼前晃过,而我深爱的椰子树,在我身边起舞弄姿的,犹如鬼魅。
那是一段如法国女作家杜拉斯一部小说的名字——《成天上树的日子》。
来海南几年了,也从来没有如此“饱食终日,无所用心”过。
新闻界的朋友我是绝不愿意见的,那样只会勾起我的巨大失败感和羞耻感。我宁愿在无声无息中让他们慢慢把我遗忘,而不是如此这般成为一个“烈士”。
这天傍晚,我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刚问:“哪位——”就听见对方温和的笑声:
“特区之声报×××向你问好!”
我稍微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他不就是特区之声的副总编吗?他们报的
齐总老叫我“倪头条”,还说想挖我到他们报呢。
这位副总编姓彦,三十五六岁,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黑黑瘦瘦,戴副眼镜,表情也比较木讷,前不久我们在一次场合上遇见过,彼此都真心诚意地向对方传递了“久仰”的意思。因为,他的文章我也读过,虽然不多,可也是海南报刊上少数很有见地的文章之一。
没承想他在这个时刻来向我致意。电话里,他的声音单纯而热情,显然他还不知道我被先锋报炒的事。
“你好——”我回应道。然而,我的话音刚落,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他声音中透出的兄长般的亲切,触动了我哪根脆脆的神经,突然我莫名奇妙地哭了起来。而且是哇哇大哭,电话却还拿在手上。
还有一丝理智在提醒我,别哭!这个人并不熟悉而且是头一次打电话来,你怎么能在电话里就哭了?可我怎么也止不住。
因为刚才,就在刚才不到一个小时前,我在外面骑车,累了,把自行车随便停在街边上,并没有锁车。在路边的面包店买个面包,一回头,却发现一个年轻人正翻身骑上我那辆七成新的自行车。
“咦——”我叫道。
但我只知道“咦——”,除此就再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小伙子摇晃了两下,骑稳了,然后一溜烟骑远了。
待他隐入黄昏中的人流车流并越跑越远,我才喊出来,“站住——,那是我的车!”
身边的路人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一位大嫂回头笑我:“你怎么不早说?还以为那人是你朋友呢,早说是小偷,我们大家也好帮你呀。”
此刻电话那头一直在静静地等待着我,我抽抽搭搭地说:“不好意思,我太冲动了,刚才,我的自行车就在我眼皮底下被别人骑走了——”
“哦,什么世道!”电话那头发出低沉的感叹。
但我又怎能说出我的记者身份我的骄傲我生命的价值也被人拿走了呢?
这,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说出口啊。
日期:2011-04-16 09:21:33
盘点一下身边的朋友,忽然发现,好多老友也在不知不觉中远去了,叶小明,小马,苏钺,安迪…。
有一天我信步来到久违的原杂志社老马处,老马的老婆柳淑红见了我很高兴。
“哎呀,稀客,好久不见,我还正想找你呢。”
我懒懒地说,找我有什么好事?
她看了我一眼,“别说,还真是好事呢!”
我淡淡一笑,“好事?”
真的,不骗你,她说。又问我现在个人问题怎么样?有男朋友吗?
“没有!”我说,“他们要不还没有长大,要不已经到嫁到了别人家。”
她大笑,又说,别那么悲观嘛,我这里正好有一个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佳偶呢,真的。
算了吧,我说,还佳偶呢,莲藕还差不多!
“哈哈哈!”她又一阵咧嘴大笑,然后脸色转为严肃,“不说笑话了,就是你不来,我也正准备找你——”
接着她告诉我,有一位研究生,现在是某学院的年轻老师,刚调来海南不久,单身…,“总之一句话,跟你特别般配。”
开头我一口拒绝。不是我下定决心要为龙英豪殉葬,或者打定了主意要独身。而是我不相信她能认识什么“高材生”,在我眼里,她怎么说也还是大俗人一个,虽然两口子在海南画册作了一本又一本,白花花的银子挣了一火车不止。可是后来她的一句话把我说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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