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他会问明莹的，范为也才想到自己是领班人，思想上老发生错位。
　　我摇头回答：“明科不也一道过去的吗？人家大老板陪着客人，没工夫搭理咱。”
　　“真不像话！这不是明摆着跟政府对抗吗？”他起身将杯子“咣”的一声搁到桌面上，茶水都洒出一汪怒气来。
　　我忙用纸巾擦拭。
　　“主任，可不敢这么说，陪的是军区大院人。我看得主任亲自出马了。”明莹听不惯这种冠冕术语，没好气地说。
　　刚才还激动得怒发冲冠的大主任此时无声地坐回到椅子上，嘴巴嘟囔着：

　　“这个嘛——”
　　坐在最后面的刁羽走了过来，先给魏尚文加满水，然后慢条斯理地说：
　　“我看这里头挺复杂的，不能操之过急啊。”
　　“唔，也是。欧阳秘书长走前可交代过，范为主导，二位协助，你们三人再合计合计，拿出个好对策来，不能总这么被动。”
　　魏尚文说着端上茶杯就走了。
　　“纸上谈兵！”明莹在他走后发着牢骚。

　　刁羽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咳嗽了两声，自言自语道：
　　“一个大排挡怎么都牵扯出部队了？军管区？不对啊！”
　　“刁主任，你以为这是在司法局，人民调解就能够解决啊？法院也白搭。”明莹说着走到楼廊将菊花收回到办公桌，又朝上面喷了几下水。心情似乎有所好转，不是她无能，是对方背景深厚。秘书长躲开不出面，督察室主任只会打官腔，剩下的也都是老弱病残，她何必充当敢死队呢？
　　刁羽不再吭声，这办公室里他好象只是占据一个位置，而发号施令者成了明莹。
　　“小范，你可是主办人，得开动脑筋想想办法。等秘书长从北京回来再想辙可就晚了，第一责任人可是你范为。”

　　她用手在花瓣上拈着什么，冲我说道。
　　“二位领导这不是拿我小范开涮吗？我这个主办人身份不过是及时向秘书长汇报情况，就是个小邮寄员，邮包得靠二位领导塞满。”我说着翻开了报纸，一副轻松自如的样子。
　　“刁主任，我怎么说来着，小范这就撂担子了，你还坐得住吗？”明莹嘴角划出讥笑的沟壑，回头望着刁羽说。
　　“唉，如何是好？”刁羽唉声叹气。

　　“如何是好”成了他进督察室后的口头禅，可见督办工作的难度。刁羽在普法战线上确实是把好手，可一进督察室就遇到“大排挡”这样的刺头，立马将头缩回去了。我当时严重怀疑欧阳炳在用人上的失策，这刁老头过于圆滑，太缺乏工作魄力，还不如前任。后来才明白过来，欧阳炳那样做不过是给明莹提供上升空间，最终将刁老头挤挤兑出去进了市人大“后花园”里。但明莹本人也是在副处位置上夹成馅饼的。

　　给党办的同学打过电话，接电话的人答复说他出差了，过几才回。所以，“大排挡”已将督察室的门堵塞了，老少爷们都束手无策了。档案袋子也终于物归原主，明莹没再找我要，我干脆锁进了档案柜里，瞧着就心烦。
　　中午从食堂吃饭回来，刚泡上茶，我放在桌柜里的小背包忽然“笃笃”响着，两位大小主任正看着报纸，没大留意，因为我事先设定的手机铃声跟BP机发出的很想象。
　　从欧阳炳身上我首先学会一点出世之道就是——低调，两位新来的大小主任还不知道秘书长给我配备了专用手机。
　　欧阳炳白天时间不打办公室座机，那说明非公事，只能找个僻静处接听。现在手机泛滥，信息也泛滥，包括有人蹲在厕所里避人耳目“恩恩呀呀”个不听，孰不知你隔壁那位正树起耳朵听得真真的，兴奋得差点将烟头当肛栓使唤了。对隐秘之事，人们的嗅觉超强敏锐，就在你“恩呀”之间给你破译了密码，所以，习惯蹲坑中“恩呀”的人，极容易上下都给泄出去了。
　　范为这样讲，可是切身体会，也是切肤之痛啊，后患无穷啊！

　　政治小爬虫的秉性决定了他把最污秽的地方当成安全地带了。
　　领导私人电话首先耽搁不得，你就是得了老血栓、心脏病也要在一分钟内接听，否则后果很严重。按说天顶最安全，可坐电梯或蹬楼梯显然来不及，除非你是蜘蛛侠，情急之下，菜鸟范为一头钻进了楼廊末端拐角的洗手间……
日期：2011-02-08　23:05:26

　　“张老师找过你了？”
　　关上门，菜鸟居然蹲上了马桶，刚一按键，欧阳炳就直入主题。
　　“找了，秘书长，都怨我，把问题搞复杂了。”忙作自我批评。
　　“没啥，就是个误会。不过……”
　　老天爷啊，我像是听到抽马桶的水声，莫非欧阳炳同志也在蹲坑？
　　“秘书长，您有话只管吩咐。”我忍着好悬没笑出声来。
　　“张老师那边你要多解释……”
　　“是是，我一定先稳住张老师，以防节外生枝。”

　　“另外嘛……我爱人有可能要找你的……”
　　“付台长要找我？！”
　　“你有个思想准备吧。”
　　“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说。”我向遥远的北国连点着头。
　　“要实话实说……”
　　“恩，实话实说，解开张老师和付台长之间的误会。”
　　“你在哪接的电话？”对方忽然警觉地问。
　　“厕……厕所……”
　　信号当即就断了，我望着手机屏幕正疑惑着，隔壁忽然传来一声轻微却很压抑的咳嗽声，那强吞下去的肺热足以点燃马桶底下的淤积的沼气。
　　范为这个菜鸟当时就懵了，仓促间忘了隔墙有耳，欧阳炳的挂机让我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脑子急速转动倒起带子，试图将刚才的对话重复一遍，结果自然卡带了，一片空白。
　　我憋住呼吸，也顾不上污垢，将耳朵贴在瓷砖上捕捉隔壁的声息。那头悄然匿迹，声息皆无，好似一场战斗打响前双方都进入了高度戒备状态，死亡前的死寂。
　　就在我寻摸时，只听“咣当”一声门响，一个影子飞速划过门缝，冲了过去。

　　只留下阵阵臭气徜徉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