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酝酿了一路的情绪，在心里把该说的内容彩排了好几遍，到路口时却看到家里没开灯。
　　他有点诧异，正是吃饭的时候，没理由月英跟点点不在。拉开灯一看，盆子里泡着洗了一半的衣服，桌子上放着孩子的作业，看样子两个人都是临时有事出的门。
　　桌子上有张纸条，他拿起来一看，脸色立刻变了，把手里的东西一扔就出了门。
　　纸条上用匆忙的字迹写着：点点病了，我带她去医院。

　　他问了两次路，跑错了几个地方，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注射室苍白的灯光下，点点正靠在黄月英怀里睡觉，手上打着点滴，月英低头看着女儿，脸色疲惫不堪。
　　张卫东进门后顾不上喘息，在女儿身边蹲下来，看着点点萎靡的样子，心疼地问：“怎么回事？”
　　月英小心的把孩子放到座椅上，示意他出去再说。
　　两个人站在走廊里，月英没有说话，反而若有所思的看着张卫东。

　　他更着急了，“点点到底怎么了？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生病了？”
　　“下午她突然说肚子疼的厉害，都站不起来，医生检查说是急性肠炎”，月英这才回答，“医生说可能是吃的东西不干净，我想着可能是我买的那只鸡，真不该图便宜了。”
　　那只鸡他跟月英都没怎么吃，最后都给孩子留着了，想不到会这样。
　　“不怪你，你又不知道鸡有问题，”不过他心里还是恨恨的想，看来便宜真是没好货，接着又问：“那现在怎么样？严重不严重？”
　　月英把额头掉落的一缕头发撩上去，“还好，发现的早，打几天针就……”

　　急促的脚步打破了走廊内的寂静，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张卫东背后响起，“可算找到你了月英，孩子怎么样？没事吧？”
　　张卫东错愕的扭头，虽然灯光很阴暗，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个男人。
　　陪月英看礼花，开车送她回家，还吻了她的那个人。
　　男人好像是要去拉月英的手，她稍稍朝旁边侧了一下，把张卫东拉了过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丈夫，张卫东”，她又转向张卫东，“卫东，这是我同学，陈嘉硕。”
　　陈嘉硕明显的迟疑了一下，伸出了手，“你好，初次见面。”
　　张卫东也伸出手，机械的说“你好你好”，竭力压制着想狂跳的心脏，避免鲜血全部涌入头部，一边打量着对方。
　　衣着很讲究，三件套西装、笔挺的半大衣、细金属框眼镜和精致的手表显然都价值不菲，头发梳的一丝不乱，普通话说的很标准，可以归于高学历高素质高收入的三高人士。
　　跟自己相比，差异太大了。
　　他来干什么？
　　张卫东松开手，用目光询问妻子。

　　“点点的医疗费挺高，家里正好不太方便，我跟嘉硕借了点钱。”黄月英不慌不忙的解释。
　　张卫东感觉像被人扇了一耳光，借钱？我女儿看病要跟他借钱？要我这个爸爸干什么？
　　他有些生硬的问：“多少钱？家里没有？”
　　“打三天针要五百多，我这个月工资还没发。”
　　“那怎么不找我呢？我这还有，不够了我还能去借……”他的语气已经显出了不满。

　　月英没回答，只是微妙的瞟了他一下，他突然想了起来，下午他不在市场，在王红家。
　　他的愤怒一下子无影无踪，默默的开始清点身上的现金。
　　不到一百五。
　　月英不再理他，对陈嘉硕礼貌的说：“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等这个月发了工资就还你。”
　　陈嘉硕这才解脱了尴尬的境地，连忙掏出钱包“不急不急，给孩子看病要紧，你先用着，一千够不够？”

　　“太多了，五百就够了。”月英摆摆手。
　　“没事没事，看病花钱的地方多……”他数出一千元递了过来。
　　“五百就行了。”月英淡淡的说，语气却很坚定。
　　陈嘉硕没再坚持，只好又拿回去五百。
　　月英这才接过来，“谢谢你，我会尽快还。”
　　“不用……”陈嘉硕顿了一下，扫一眼张卫东，“不用……急，我不等钱用”。

　　不知道为什么，张卫东觉得他原先想说的其实是“不用还”。
　　他忽然恨透了该死的医疗改革，这还让不让穷人活了。
　　日期：2010-6-25
　　输完液已经将近八点，孩子虚弱的只想睡觉，张卫东把她背回家，量了体温将近37度，烧还没有全退。
　　黄月英招呼孩子吃了药，“医生说吃完药睡一夜烧就该退了，不耽误明天上学。”
　　张卫东有些奇怪，“退烧了还要打三天针？医院是不是故意挣钱？”他对高昂的医疗费还是耿耿于怀。
　　黄月英一边安置孩子睡觉，一边随口说，“医生说有炎症，要三天才治的彻底。我能有什么办法。”

　　张卫东不出声了。他不是医生，在专业领域没有发言权，孩子生病又不能耽误。
　　点点睡了以后，黄月英开始整理屋子，看到了地上的袋子，“这是什么？”
　　张卫东浑身一紧，“月英，那个……有件事，跟你说一下。”
　　黄月英也是一颤，看了他一眼，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慢慢坐了下来，“说吧。”
　　张卫东也坐下，清了清嗓子，“是这样，前几天有个女人来找我，可能是跟我认识，当然我是说以前不是现在……”

　　他简单讲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磕磕巴巴的艰难无比，全没有了在市场上口若悬河挥洒自如的风采，提心吊胆地时刻观察着妻子的脸色。至于今天下午在王红家发生的事情，他略去了过于刺激的场面，只强调了自己已经跟王红协商好，以后不再来纠缠的重点。
　　他讲的过程中黄月英一言不发，始终保持着一种奇怪的表情，不像发怒，也不像伤心，只是有种淡淡的疲惫，搞得张卫东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讲完了之后，黄月英沉默了片刻，说：“很晚了，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张卫东难以置信的张大嘴巴，半天才合上，试探着问：“月英，你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你自己说的，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黄月英摆摆手，“我很累，想睡觉了。”
　　张卫东躺在床上很久都没有睡着，他有不好的预感。好像在哪里看过，女人不愿跟你交谈的时候，不是厌倦，就是厌烦，总之没有什么好事。他讲了这么劲爆的事，女性正常的反应，比如痛哭流涕、寻死觅活、暴跳如雷等等，月英一点都没有，这个举动太不正常了。是她以前就知道根本就没有了新鲜感？还是已经心如死灰懒得跟自己说话？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正辗转反侧，迷迷糊糊听到妻子那边传来翻身的声音，她也没睡。
　　日期：2010-6-25 0:08:00
　　第二天出奇的冷，上午又下起了雪，市场上的人很少，张卫东正好趁机发呆，不停的胡思乱想。
　　早上他刚一来，吴淑芬就神神秘秘地问，“昨天你老婆找到你没？”
　　张卫东还没有反应过来，吴淑芬就已经接着说了下去，“昨天下午有个女的急急忙忙的找你，说是你老婆，孩子生病了……”
　　张卫东先是“啊”的一声，赶快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吴淑芬翻着眼睛想了想，“大概五点左右吧。”
　　五点，那会他应该是被绑在王红的床上……他有些无力的问：“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