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1-04　21:47:31

　　11
　　林鹏宇那天在溪边对我说的那句没头没脑的话，在我心中起到了一个微妙的作用。一方面，我想确认，顾苍松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另一方面，我也想知道我对他是不是有一样的意思。
　　然而我不懂。
　　顾苍松自从送给我两幅画之后，话好像少了一些。可是我能感受到他无处不在的。准确说，是只要我在场，他都会默默地出现。
　　默默地。
　　但是没有过多的表示。
　　相反，林鹏宇就夸张起来，他放肆地谈论，大声地说话，甚至于讲带颜色的荤话。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
　　他们相同的是眼睛的光，大多是在我身上扫描。
　　后来我想逃避掉下课这样的小聚。可是学校太小了，下课见面总会问一声，喝茶吧。
　　谁都问。

　　所以陈玉山的宿舍就是大家的集散地。没法子，就算我回到了宿舍，高青花也会拉着我。
　　当然也有例外的。这时候，我会看见顾苍松进去呆了一会儿，就会走出陈玉山的宿舍，在他的宿舍门口犹豫了一下，然后看看我这边，接着回到他的宿舍去。他的情绪不会很好。
　　而林鹏宇的说话声，就更夸张地穿越而来。
日期：2011-01-04　22:02:35

　　12
　　这天，我正和林妈妈以及秋娥在厅上的灯光下剁地瓜角儿，突然门口有个影子。那影子在门上敲了敲，哦，是顾苍松。
　　自从这季节来了之后，林鹏宇，林鹏军和覃桃子就没再来过。白天倒是有，可能天气渐渐冷了也是一个原因。
　　我的心态已经慢慢平静下来。
　　然而，顾苍松来了。
　　林妈妈和热情地跟他打招呼。问他怎么这么晚有空来家坐坐。一面让我起身准备泡茶请客。
　　他连忙止住了，说，你们这是在干吗？弄地瓜干是吗？
　　我坚持要泡茶，他坚持不肯。他说晚上不能喝太多茶，会睡不着。
　　这倒是，那就不坚持。
　　他问是否还有菜刀，他也想帮手。也不等我们反应，就去厨房找，难得他真的摸到了一把钝钝的菜刀。
　　他的动作和手艺却是不错的。甚至比我更专业一点，而且每一刀下去，掉下来的地瓜块儿，大小匀称，形状是三角锥。很漂亮。
　　林秋娥惊叫连连，说，顾先生看不出你这么厉害啊。你在家里干过。

　　他说，小时候干过，后来读书有练过刻印和版画，都不好，不过切地瓜片，倒是很好。
　　我知道我心里真的喜欢他了。
　　这一天晚上时间似乎特别快。当然，也许是因为多了一个人帮忙，任务早早完成。林妈妈很热情地张罗宵夜，他就坚持说吃碗地瓜汤就好。
　　林妈妈去厨房张罗，他和我在厅上闲聊。林秋娥旁听。
　　讲的是学校的事情。很小，很平常的事情，他淡淡说来，却妙趣横生。
日期：2011-01-05　09:14:57

　　13
　　日子在懵然之间悄然溜走。自从这个夜晚，我和顾苍松的话语依然不多，但彼此似乎多了一份心照不宣的默契。我们参加课间小会的次数悄然减少，不过依然各自在自己的宿舍，并不交集。
　　只有上课的时候，上课休息的空当，我们会不约而同的偷偷歇下，隔着操场，隔空对视。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看见。而且因为距离的原因，这种对视，可以略略的肆无忌惮。
　　当然，没有人看见，没有人知道，只是我以为。
日期：2011-01-05　09:23:53

　　14
　　十二月份来的时候，学校带来了两个消息。听起来都不算好消息。
　　一个是周国士开会回来，正式通知说从1986年开始，所有的代课教师都不能再考取公办老师的资格。最后一期便是现在，但必须拥有五周年以上的教龄。
　　这个消息直接宣告了林鹏宇，高青花和我的身份，永远只能停留在代课老师这四个字上面。
　　林鹏宇似乎已经了然，他嘴角撇了撇说，过河拆桥的事情，本来就见得多 。要不是本乡本土，自己宗亲的子弟，我是不会拿这个粉笔的。
　　他说得有些太过于大义凛然或超然洒脱的感觉，让人觉得这话不是他说的。他应该闹一闹才对。然而没有。
　　高青花看起来也并不沮丧，她对教书似乎热情就不是很充足。她曾经说过，升得不好，读得不好，只好希望嫁得好一些了。我知道已经有不少媒人在她家提亲，若不是因为心里想着她自己的意中人，她说不定早嫁人了。因为提亲的人里面，不乏条件不错的男孩及家族。
　　再怎么说，她不仅是本地人，而且是乡上的人。
　　她曾经跟我说，就嫁到街上当个杂货铺的小老板娘，也是很清闲的。
　　但是这些，都不是我能奢望的。
　　我忽然看不到我的出路。代课老师这四个字能够带给我什么样的前途？和出路？我不知道。我并不惧怕山里，地里，田里，园里的活儿，我惧怕的是一眼看不到边的重复，挣扎，以及绝望。
　　这一天，我的心情有些低落，我偷偷把课程，改为了自习课。一个人装作不在乎，其实老在走神，发呆。
　　我这是在哪里？我是谁？我该怎么办？

日期：2011-01-05　09:29:11

　　15
　　这一天同样失神的人还有顾苍松。
　　顾苍松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我用眼角余光看了他一下，他的脸居然苍白了一下。其他老教师或者批评政策的不合理，如陈玉山，或者庆幸自己及时上岸，如林青山夫妇，也有安抚我们几个代课老师的心，要我们坚守每一天的岗位的，如周国士。
　　顾苍松一般对这样的上级政策或要求，常常有比较激烈的反弹和批判。诚然，他是有才气的，但是有才气的人好像都不是很喜欢束缚。他的课教得不错，学生喜欢他，班级秩序也好，这从早操整队都可以看出来。考试成绩，据他说，也是比以前有很大进步的。他偶尔和大家交流的教学方法，有的让老教师都觉得有招。我就跟他偷师许多。
　　我不敢明着来。我连想学字画这样的事情，都不敢再提起。他也没有提起。
　　谁都不知道谁在等谁。

　　但是他不喜欢上头文件的规定，这课要怎么上，这教案要怎么写，这作业要怎么布置。有一两次他甚至指出陈玉山教学方法上的不足。陈玉山是个老好人，笑呵呵地都接受了。但是会跟周国士一起说，顾先生，年轻就是好。但是守规矩，才能把工作做长久。
　　顾苍松的话总体不多，但是还是偶尔改不了放弹。
　　但是今天听到这和他不相关的消息，他的脸白了一下。
　　再上课的时候，他倚在窗前看我这边的时间也多了些。后来他告诉我，他也改自习课了。
日期：2011-01-05　09:35: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