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5-22 10:19:10

　　二十四、如今伶仃一人的麻保国不喜欢讲旧事，如今的麻保国，除了一个好身板，啥都没了。不过有个好身板也算得着了，相比那些连好身板都没的江湖人。麻保国还有一头好发，居然不白。九五年他进去，两千零五年释放。释放前的麻保国，委托一个先回来的狱友找我，我请那个狱友去了一个灯红酒绿地方。狱友恍若隔世，对所有人唯唯诺诺。麻保国让我去接他，我知道如今不会有一个人去接他，他已没有任何资格。但是他知道，我会去接他，我是个一辈子都拨不开面子的人。

　　释放那天，那一个偏僻的去处依旧是满眼荒凉，我接上麻保国，行驶在那条荒凉的小路上。这是个八十年代我频频往返的地方，我记得那时候，一个个意气风发。
　　我发现那些过来的江湖人如今都不喜欢讲旧事，至少多数人如此，或许是看淡了，或许是如今的困境和落魄，让他们不想去回忆过去的神采飞扬。那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但是过去的麻保国，和过去的江湖人一样，讲起江湖里的快意恩仇，一个个神采飞扬，滔滔不绝。我发现那时候的江湖里缺少听众，都想把对方变成听众，于是我的表现就难能可贵。我许多时候习惯于倾听，倾听也是一种交流。
　　一九九三年春节前，麻保国在光明后街的一家驴板肠约请李永刚。那家驴板肠我去过，除了驴板肠有名，几道烧菜也有名，如今不知去向。和光明前街并排的，就是光明后街，光明后街有一家钱记卤肉，一九八七年的那一个雨夜，曾发生一桩血案，那桩血案，麻保国，秦念书，白军，黄小四都参与了。麻保国说，那一天去光明后街，他突然觉得那一个杀戮的雨夜，竟然有些遥远。

　　之所以选在这里，是麻保国让李永刚说地方，而李永刚实在又想不起几个地方，他自从跟随父母去了南方，再次回来，基本上算是外来户了。于是李永刚说，光明后街，驴板肠。
　　光明前街，可以说是麻保国终身不会忘记的地方，虽然那时候他就觉得遥远。
　　那一天的夜晚天空零散的飘落着大片的雪花，麻保国坐一出粗，悄然来到光明后街。驴板肠像当时的多数餐馆一样，无例外的门前挂满了五颜六色的串灯。麻保国看见李永刚蹲在饭店不远的地上抽烟，路灯打在他脸上，他的表情肆无忌惮。麻保国看见李永刚身边还有三个人，都双手插在裤兜里，缩着头颅。
　　李永刚定了个包房，是麻保国让定的，当时人少不让定包房，麻保国说，你让他按包桌上菜。财大气粗的麻保国，他说他当时就忘了一件事，那就是多次朝我借钱的事，他说他妈的，有钱就忘，没钱就想起来。而他跟我讲这事时候，正是没钱时候，这时候他只要不跟我借钱，就是对我开恩。当然我可以不借给他，事实上我曾经多次给予了拒绝。
　　那天麻保国进饭店时候，点燃了一挂鞭炮，麻保国对鞭炮情有独钟。

　　李永刚带来的三个人，其中一个就住在光明后街，长着一个巨大的下巴。麻保国曾经纵横江湖，因此麻保国对那些陌生的坏人，总是嗤之以鼻，统称其为小庙里的鬼。麻保国说，其实他这个时候有些后悔了，他觉得他来这一趟，纯粹多此一举。但是他马上就觉得不是多此一举了，他们进包间的时候，有一个人去了厕所，等这个人一回来，他就知道不是多此一举，而且还可能是个收获。
　　这个人就是王前。
　　包间不大，说是六人台，现在的眼光，挤两人正好，因此当王前进来，房间就有些满当当的了。王前落座在麻保国对面，这是李永刚唯一一个没有给麻保国介绍的人，麻保国说王前其实看起来相当英俊。麻保国这个久闯江湖的人，当王前一落座，麻保国的江湖气场，就敏锐的捕捉到王前身上那股罕见的杀气。麻保国说，那种杀气，似乎只在怀斌的身上，可以感觉得到。
　　不知道为什么，麻保国此一刻想到了秦念书的死，那一个月黑之夜，那河堤接连的枪声。

　　麻保国想，对面这个人，是匹配那枪声的人。如果真是那么巧，麻保国不知道那是好事还是坏事。
　　江湖上不乏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人，怀斌就是个例子。事实上秦念书的死，让江湖人隐隐感到正有一股势不可挡的势力，蓄势待发。
　　怀斌在一个酒桌上说过这么一番话，秦念书说，他的对手，名不见经传。但出手如此不凡，我觉得我俩有相遇的那一天。自从“1.01”大案案发，怀斌的江湖战略已经转移，今后他将为金钱而战。但是怀斌说，他得给秦念书一个交代，秦念书是他的兄弟，他得让对手的血，去浇灌秦念书坟墓上的荒草。
　　这就意味着即使不是麻保国引出王前，怀斌也得寻找王前，两人的交锋，不可避免。
　　那一天菜肴丰盛，李永刚很健谈，李永刚谈大西北，谈死亡之海，谈多少人逃跑了几天几夜，一睁眼，又回到了原地。李永刚说，事实上有一面，就放开让你跑，一个个都是活教材。王前基本无话，王前一直表现的若有所思。那一天进了包房，大家都脱去外罩，唯有王前没脱，这就不能不让麻保国这个老江湖心存疑虑，他感觉王前身上别着家伙。
　　麻保国就是麻保国，遇事不退，他想知道王前真相。
　　又喝了一会酒，其实王前一直都是浅尝辄止。麻保国伸出一只手，对王前说，麻保国。
　　自从黄小四全盘翻案，麻保国，白军，秦念书名动江湖，即便初入江湖的人，这些事情也是必备课。
　　果然几个人脸色都起了变化，李永刚睁大了眼，那两个家伙也睁大了眼，尤其光明后街那个，也许刘念念的成名地就在这一片，他正准备点烟，但是忘记了拨火。只有王前，是审视的目光。
　　王前也伸出一只手，和麻保国的手握住了，王前说，和秦念书一案的麻保国？
　　麻保国双眼紧盯着他，麻保国说，秦念书死了，可还是个迷。
　　王前双眼也紧盯着他，王前说，当我知道秦念书这个名字时候，他就离死不远了。
　　麻保国说，王前说完这句话，是王前杀了秦念书的感觉就更加强烈。麻保国说，如果王前愿意公开，那么王前，就要在江湖横空出世了。他要想在江湖横空出世，必须将这事公开，这很危险，但是也非常具有诱惑，当公丨安丨瞄准他之时，就是他在江湖上名声大噪之日。

　　但是王前嘎然而止。
　　那天王前丢下来这么一句话，咱们后会有期。
　　麻保国那天离开王前，没有想到后会有期，王前也许仅仅是他生命里的一个过客。但是当年夜来临，麻保国被白军一杆枪顶上了头颅，麻保国说出了这样一句话，钱都在王前那里，黑黄小四姐姐，当时和我一起去的人叫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