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2-12 02:00:46
(14)
完全没有想到,尤晓萌请我吃晚饭的地方居然是大排档,请客的内容居然是两碗面条。第一次请领导吃饭就这么随便,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见惯了世面,一种是没见过世面。
尤晓萌属于哪种,我还是把握不准。但我毕竟是中文系毕业的,不是才子也总会沾点酸,她是艺术学院毕业的,不是佳人也会装点傻,对于才子佳人来说,哪怕是伪劣产品也属于文艺圈的伪劣产品,文艺圈一向的规矩就是不调戏女性就等于不尊重女性,耍流氓那也叫偷香窃玉。我这人一向老实,决定遵守行业,至少也要尊重一下她。
我抓住她的手说:“尤晓萌,其实你长得像我一个妹妹。”
她呵呵笑着,任由我抓着手道:“真的吗?柴米,你也长得像我哥哥。”
我放心了,这么入戏,这确实是艺术学院的。
我道:“其实不是我真妹妹,是我初恋的一个女孩子,我跟她……可是后来她跟个有钱人移民去了欧洲,我伤心了好几年,一直孑然一身,漂泊天涯。”我痛苦地捂着胸口,以一种低沉的语调,试图用磁性的声音感动她,动物世界的黑猩猩都是这么做的。
见她认真看着我。我强忍着眼泪道:“我现在拼命工作,终于成了公司骨干,可是——还是唤不回她。”
尤晓萌吃了一口面,道:“啊,嫁去欧洲了。这么好啊,你应该高兴啊。”
我心里呸了一声,不信你这么没心没肺,我装得更沉痛了:“你说得对,男人应该大方一点——但我爱她太久太深,所以每到晚上我就睡不着觉。”
尤晓萌点点头道:“哦,我知道了,你也想去欧洲。”
我把一口面含在嘴里半天才吞了进去,道:“不是,我这人太重感情,走不出来。”
尤晓萌道:“走不出来啊,那挺好的啊,你要不要出家,我老家有座西山,里面的菩萨可灵了。”
这哪跟哪啊,我抬着朦胧的眼睛,决定上杀招了,道:“晓萌,你告诉我,告诉一个把你当妹妹的人。一个破碎的我怎么去救一个破碎的你啊。”
那可是琼瑶的名言啊,听到这话的女人不是泛酸水泛到牙龈肿痛就是肉抽搐抽到心肌梗塞,如果一脸迷茫再加点感动,那不是脑残就是文青了,就基本拿下了。
尤晓萌道迷惑道:“我没破碎啊。我恋爱都没谈过,怎么破碎。”傻眼了,没预案啊。我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无名怒火,你妈的尤晓萌,你不陪我演戏就算了,装什么清纯。艺术学院的女生四年没有谈过恋爱?你当我没念过大学啊?你不玩也不用这样毁我剧本嘛,你紧接着应该是继续装傻装幼稚了吧。
我直接问到:“其实我看到你,就觉得挺有缘分的。”
尤晓萌道:“哦,”尤晓萌低了两秒钟头,突然爽朗道:“你喜欢我吗?其实我一到公司就在偷偷看你。”
我脑袋分裂了,你到底装不装清纯?到底装不装?装就应该慢点表达,不装更应该陪我演会戏,难道?你也准备反过来尊重我?你脑袋以乱,舞步也乱,你已经让我找不到节奏了。
尤晓萌道:“因为你长得太像我哥哥了,我亲哥哥。也跟你一样戴副眼镜,瘦瘦高高的,还弯腰驼背。都读了很多书,都不怎么帅。太好了,缘分啊。”
我面黑了,还有这么夸人的?半晌才装作大方道:“谢谢哦,你跟你哥哥感情很好吧。”
尤晓萌道:“是啊,你抓我手时我就想着是我哥抓着了。呵呵。不过我哥哥很坏的,经常在外边骗女人,甜言蜜语的骗女人,我最恨这样的人了。”
我翻了个白眼:“走吧,面钱我已经付了。”
尤晓萌道:“啊,不行,说好我请客的。”
我笑道:“我一向没有让女人请客的习惯。”
尤晓萌惋惜道:“啊,柴米你早说嘛,早知道我就点贵一点的面了!”
坐在朱哥的车上,我还在想尤晓萌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呢?按照我的剧本,我想跟她建立一种暧昧关系,这样可以方便以后的工作。但她好像不按套路出牌啊,是看透沙场的老千还是终身未赌的菜鸟?嗯,回去再逗一逗她。
朱哥道:“柴米,何教授是评估专家组的组长,组员也基本是他挑的。我们是得到优秀还是良好,基本由他说了算。今天我们去陪他打打麻将,顺便问一问他喜欢什么。”
我道:“专家组有七个人,都要打点吗?”
朱哥道:“都要,一个一个来。他是关键,我带着你去。剩下的组员,你要代表公司去走关系。我这段时间还有马头庄拿地的事,可能有些去不了。”
我道:“都要送东西吗?”
朱哥道:“还是打麻将为主,这年头大家都喜欢直接的。个别人还要另外打点一下,像周研究员,他也是关键人物,他喜欢玉器,我已经在周大福弄了块六万多的,你明晚送去。”
我这人有点烦送礼,可能是文人的劣根性没有完全抹掉,我道:“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朱哥送吧。我怕我一个小人物,别人都懒得接。”
朱哥道:“你是怕看眼色吧。臭文人一个。你去动物园看过猴子吗?他们看见人就嬉皮笑脸,鞠躬作揖,为什么?因为你扔吃的东西下去。你手上有东西是关键,至于你是什么人,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根本不重要。柴米,人就他妈是猴子变的。你怕什么?”
我一震,精辟,我一直以为朱哥生意做得大是懂得尊重那些大人物,原来是看透了人性,人就是猴子。
但我还是很紧张,这年头送礼可是大学问,直接送钱过去,说实话没多少人敢接,授人以柄了,今天不出事不代表明天不出事,风险太大了。所以朱总最喜欢的是打业务麻将:跟要讨好的人打麻将,多点几个炮,装成手气差钱就送出去了,一边送钱一边还可以骂骂娘,显得特痛苦特难受,对方也特高兴,最后心照不宣的再见与再不见,业务也就做成了。什么?赌博也违法?说这话的哥们显然活在真空,几个朋友带点钱玩一下的都抓,那牢里面的人会比外边的人还多,违法必究也要考虑基本国情对不?
但打业务麻将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输少了对方不高兴,输多了自己领导不高兴。这个度的把握并不简单,我很怕这种得罪人的事,上一次跟张部长玩,输了四千多被朱哥骂了一顿,因为他的预算是送三千。我道:“谢谢朱哥信任。你知道我打麻将是菜鸟,我怕控制不好输得太多。再说送礼也不是我强项——我不太喜欢这事。”
朱哥道:“你这鸟人,你还得专拣喜欢的事干?你当你是谁的儿子?这次你别怕,使劲输钱。我算过了,五十的加六个码,你争取输出去二万块,中间偶尔也搞几个屁糊,白痴都可以做到。对了,他带了一个儿子过来,才十七岁,刚进大一。估计今晚他会上阵凑数,也输他几千块,让小鬼乐呵乐呵。”
我道:“一个小屁孩就不用讨好了吧?我们两个好歹也是都市身经百战的教育精英,还给一个小鬼送钱?”
朱哥道:“柴米,你就是傻比。妓女能够因为嫖客小就不接客吗?演戏要全套。赚钞票要能屈能伸。知道什么叫能屈能伸吗?觉得自己是精英的都是傻比,就是那不想作揖又像吃的猴子,以后我再举例教育你什么叫能屈能伸。”
我半真半假道:“朱哥,你的江湖经验太丰富了,我虽然读过几本破书,但一些实际的人生道理真要向你讨教。”
朱哥被我拍得很舒服,眯着眼睛哼着歌,一不注意踩油门踩快了点,车子钻到一辆奔驰侧后,前面正在修路,去年刚修好的一条两车道的马路一半开不了。我们的车就要蹭到旁边的奔驰车了,朱哥突然转向,猛打方向盘,故意对着人行道一个卖水果的小摊撞了过去,以免与奔驰冲突,那小贩退得快,也被车子刮了一下,满地都是被撞翻的水果。小贩腿也被碰到了,倒在血渍里。
朱哥看到奔驰没事,得意地对我道:“柴米,看到了吗?这就是能屈能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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