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士们出发前，昭宁城里流言四起，说有上古洪魔从冥池狱中逃脱，三十六天将、七十二神兵居然拦不住他。上古之时，这魔头便为祸人间。他兽面人身，铜头铁臂，领着一群妖兽到处肆虐。他们所过之处，树木禾苗都会枯萎败坏，牲畜会发疯，婴儿会惊厥，妇女会流产。后来昊天大王纠合起九十九个部族，在失鹿之野与这魔头大战十八个昼夜，才最终将他擒住，押送给正一天尊。因为这个缘故，这魔头对人类的怨念极深，他曾经扬言，终有一日要灭尽世间两脚之物。

　　天尊将这个魔头打入冥池狱中，冻结在万年寒冰之中，原本是万无一失，却不知怎么得被他逃脱。今年一开春，昭宁城中的鸡鸭鹅一类的家禽、喜鹊燕子一类的鸟雀几乎是在一夜间死亡殆尽。开始的时候人们还以为不过是禽鸟的瘟疫，直到有一天，昭宁安抚使衙门的影壁上被人题写了两句诗。
　　燕雀鸿鹄一朝尽，
　　只余裸虫二脚行。
　　日期：2012-4-4 21:25:00
　　连载103．北莽林的战斗3
　　这两句谶语如同野火一般迅速传播，对于其含义，昭宁市民很快统一了认识，这就是魔头所说的“灭尽世间两脚之物”。市民们相信，魔头打算割据艮州一带，他治下的臣民都将是虎狼，而人类将被消灭。他们还传说，魔头用自己上万年的功力点化北莽林中的野兽，使其变为妖兽，总共是三十六只妖兽，辅佐着魔头，统率成千上万的虎狼。

　　这个流言使昭宁城中人心惶惶，终于引起了当局的注意。当局所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抓住了几个倒霉蛋，冠以妖言惑众的罪名，塞进了监狱。随后，地方当局将各种流言汇总上报朝廷。朝廷并没有在意这样的无稽之谈，只是依照惯例移文到天师府。天师府指派了一个道士负责调查这件事情，这个道士正是甘秋平。
　　甘秋平道术深湛，很早就知道艮州方向必有异变，此刻看到谣言兴起，不禁为之叹息。甘秋平在易盘上推演了艮州之事，发现其‘秩’阳满而阴亏，其形不可逆，这表示重大的灾难。好在这个推演的过程很快归于收敛，表明这个灾难如同夏季的暴雨，来去都很迅速，不会无限制的发展下去。
　　甘秋平将这个结果上报给天师府和朝廷，高层对这个结果感到震惊，却依然将信将疑。稳妥起见，朝廷又指派了几个资深的僧道推算艮州之事。结果，道士们的结论都和甘秋平一致，而相国寺的‘须弥算符’推演却认定艮州无事。为此，田汉和高第们相互争论讥讽，唇枪舌剑之间，出兵的动议悬而不决。最终，甘秋平领着自己的两个徒弟，私自动身前往艮州。在昭宁城中，他向安抚使出具了裴鸿开给他的文书，要求派出城市的卫戍部队远征北莽林。

　　裴鸿自然没有权力调动军队，但是他以职方司的名义要求昭宁安抚使派人调查北莽林之事。这样危险的调查自然需要很多人手，实际的效果相当于派遣一支小部队。甘秋平无理的要求就这样被合法化，然而安抚使本人却不为所动，声称城市安全受到威胁，不能够将卫戍部队调离。
　　甘秋平笑着说：“老大人这般谨慎！贫道听说你年初提着几万两银子到京城走门子，谋得调离昭宁，调令这个月就到是不是？”
　　安抚使脸色大变，铁青着面孔说：“下官一向清介，天师不可误信人言。”
　　甘秋平拈须笑道：“老大人何须动怒，贫道也是一片好心提醒老大人！”
　　为了增强说服力，他还贬损裴鸿，“这裴鸿是什么人，老大人比我清楚，一贯睚眦必报的。老大人要是恶了他，还指望能够调回京城吗？”

　　安抚使的心思动摇了，甘秋平又用力推了一把：“老大人这个月就要调走了，昭宁与大人还有什么关系？”
　　日期：2012-4-4 21:29:00
　　连载104．北莽林的战斗4
　　昭宁卫戍部队大约有五百人，甘秋平和邓千总挑选了其中比较精锐的三百余人，组成了远征队。在千里林莽之中，三百人不过如同一勺盐撒入湖水之中。邓千总忧虑兵力过于单薄，对远征持反对的态度。他麾下的战士们都曾听过昭宁城中的留言，心怀恐惧，将这个任务视做必死之事。被选中的人员无不流泪，有些人甚至打滚哭嚎。
　　为了鼓舞士气，甘秋平操纵着安抚使悬出了重赏，但凡参与北莽林远征者，赏银一百两，或者加授农田十亩。这样的赏格几乎令地方财政破产，但仍不足以鼓动士兵们送命，最后，还是甘秋平表演了一番天雷火咒，方才多少增添了一些士气。
　　甘秋平和邓千总领着三百人进入北莽林，战事却出人意料的顺利。他们发现，虎狼并没有什么神秘和超自然的力量，唯独与以前不同的是，这些野兽现在学会了集群攻击。成群的虎狼迎面冲来也是可怕的，但是野兽们还是害怕爆炸，几颗霹雳雷火弹就会令他们阵式大乱，而士兵们趁机对其大量杀伤。
　　几次战斗之后，人类击毙了大量的普通野兽。零伤亡的战争最能激发战斗人员的潜能，战士们越战越勇，每个人都实现了超水平发挥。这些人本以为必死，却突然间发现这是轻易立功的机会，是一个财喜。现在他们开始对自己曾经的胆怯感到羞愧，为了弥补，很多人经常说出口气夸张的豪言壮语，比如，“老子一柄单刀在手，便能杀得了一只斑斓虎！”

　　自然也有些老成的人，对过于顺利的进展感到不安，有时候也会提醒大家不要轻敌。然而这种语言不符合主流的胃口，被称为“疑神疑鬼”或者是“阴阳怪气”。
　　阴阳怪气的老兵说道：“你们这些人才经过多少阵仗？杀了几只野兽就这样翘尾巴！我跟你说，先胜后败的仗多了。远的不说，就说三十年前讨伐乞厥人，开始的时候多么顺利，最后还不是全军覆没。”
　　没人喜欢听这种话，但也没人能够正面反驳这种老成之论，大家都翻了翻白眼，表达自己不认同的态度。有个辞锋锐利的家伙跳出来说道：
　　“乞厥人那一仗和现在是一回事情吗？那一仗，官军所谓胜仗，不曾杀死过几个乞厥人，最后被人家引诱到飞沙海，天时地利失尽，这才败下阵来。说全军覆没，也不是乞厥人的能为，大部分人是撤退时粮尽而死。”
　　他急促的语言显得条理纷乱，即使支持者，也不太明白他想要说什么。他自己也察觉到这个问题，语塞了片刻，咽了一口唾沫，说道：“我是说，乞厥人诱敌深入，自己没损失几个人；现在我们杀死这么多野兽，畜牲们还拿什么诱敌深入？”

　　哦！这下明白了，大家都噢噢咦咦的附和。悲观主义者却不服输，他反问道：“你知道这北莽林中有多少野兽？光看见自己杀死的多，也不知道你没见着的有多少？”
　　这话怎么能让人服气，好口才的人想要出言反驳，但是突然之间，一丝疑虑爬上他的心头，“是啊！是不是当真还有很多野兽在林子里藏着？”
　　他扭着眉头说不出话来，心头酸痛而憋闷，觉得不太舒服。
　　日期：2012-4-6 0:08:00
　　连载105．北莽林的战斗5

　　悲观主义者在辩论中占得了上风，正在得意，然而一丝冰凉的寒意从心底泛起，他突然想到：
　　“要是真被我说中了怎么办？”
　　悲观主义者其实也不过是爱说些丧气话，用以塑造自己老成的形象。山口集之战以后，他从未当真认为这些野兽能够为祸。现在他的思绪忍不住超这个方向蔓延，令他觉得很不舒服。他想要中止自己的思路，干巴巴地说：“算了算了！我这也是些胡思乱想，当不得真！”
　　好口才的人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些事情，随口应道：“哎！不能这样说！不瞒你说，我现在心里发虚的厉害。”
　　互换观点是一件诡异的事情，这话一出口，所有的人都觉得别扭，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算是怎么回事。
　　旁边一个胖子突然提了一个问题，“我就是不明白，这黑虎寨是怎么被攻破的？”

　　一个精瘦矮小的士兵回答他：“这都不知道？妖怪们挖了一条地道，趁庄里人都睡熟了，半夜从外边爬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