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课程开始的时候,我故意问道:“今天还是我来做一遍吗?”其实我是在调侃她,想不到她却认了真,忙接口道:“不不,今天我来做一遍好吗?你来监督我吧。”我留意看她,她先是把漂亮的头发挽在了脑后,套上了一次性的浴帽,然后挑选了长袖的厨衣穿好,甚至戴上了口罩。虽然我这里为客人准备好了应有尽有的防护工具,但是来学习的客人却很少有人真正去使用,我也是如此,我不喜欢将自己穿的好像太空人一样,那样不仅会觉得不方便,更重要的是,我对于做菜,从来不是那种勉为其难的态度。
但我不会干涉,找了椅子坐下,静静看她忙碌着,她终于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之后,眼睛从口罩上方探究的看着我,欲言又止。我不禁有些茫然,问道:“怎么了?动手吧。”
她的声音由于嘴巴上的遮挡物而显得闷闷的:“你不过来看着我吗?”
我不禁失笑:“放心吧,我不会漏掉你的任何一个动作的。”总会有小孩在作弊时被抓住,是因为他们总不相信监考老师在貌似放空的时候雷达却一直是强劲的开着的。
她终于开始动手了。
我从她开始动作的时候便已经开始吃惊了,她确实是用了很大的心思,用心的程度其实远远超过需要的程度的。
她没有拿我预先准备出的肋排,而是又去食材区拿里精心挑选了一块,她选的是脆排,就是全部都是软骨的排骨,显得更精一些,白色的脂肪只是零星的点缀,吃糖醋排骨时最美妙的情节莫过于吃到咯吱咯吱的脆骨,肉香夹杂着骨香,让美味的感觉似乎更缠绵了一些,碧珠全部选用了脆排,不难看出,为的是只表现最优秀的部分,而不给瑕疵留任何的机会。
将生排骨飞水之后,碧珠取了一个平底煎锅开始煎排骨,煎锅总是显得很斯文,不会澎湃的怒吼,不温不火的把食物弄得内外同温,平稳的走向成熟。而且油烟也起得很小,在强力的吸油烟机面前简直是可以忽略不计。
排骨开始炖煮的时候,碧珠早早放进了绵绵的白糖,水和糖都放得很多。我见她放好了水,忙为她的杯子里加了些咖啡,炖煮这些排骨至少需要水开之后十分钟左右,足够时间好好休息一会,做糖醋排骨在之后会有一番恶战,之前的这段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实在应该好好珍惜。
但碧珠却守在那里不动,尽管按下了计时器她却依然不放松,眼睛盯住锅子,凛然站在排风机的咆哮中。我实在看不下去她的严阵以待,只得走过去邀请她:“放好定时器就可以了,过来休息一下吧。你放了那么多的水,不会有问题的。”
碧珠只得和我走过来坐下,喝了些咖啡,略有些不那么紧张了。我看着她闷出细细汗珠的脸,忍不住和她开玩笑:“现在的女孩子也真是不容易,为了做菜给爱人吃肯这样的受罪,难为你了。”
碧珠笑得有些尴尬,欲言又止却又不好认同我的话,也许是因为学做菜并不是出于自己的喜好这一点被我看穿,多少有些不自然。
我也觉得自己有些话多,便索性做了开玩笑的姿态补救:“你男朋友喜欢的这道确实是麻烦菜,注定你是要受些累的。”说过我自己先笑,心里暗骂自己的傻气。
谁知碧珠却没笑,却是轻叹了一声,说出口的话也竟然有了些推心置腹的味道:“我还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欢这道菜呢,但愿他会喜欢吧。”
我有些愣住,随即却有些不是滋味的感动,眼前的碧珠在我看来有些让人怜惜,却是些不是滋味的怜惜。她的确是并不喜欢做菜的,但是她知道“亲手烹饪”这件事情能讨得某人的好,看起来这道糖醋排骨也不一定是某人喜爱的,只不过碧珠知道这道菜能完全的体现出她的勤奋、贤淑和聪慧,而这些则一定是某人喜爱的。碧珠的心思细细密密的,让人感动却又让人多少觉得有些被设计了的不舒服。
定时器响了,碧珠奔过去看她的排骨。排骨还有少半锅的汤汁,不过由于加入的糖多,已经有些粘稠了,碧珠又放了少少一些盐和醋,醋倒入沸腾的锅中,味道只是忽的一扑便渐渐消散了,只是在汤中留下了一点点看不大出来的褐色。
碧珠已经开始用铲子在翻动排骨了,我忍不住提醒道:“不用那么早,要不然你会很累的。”碧珠只是向我笑笑,翻动的频率降低了一些,却并没有停止,我只得由她去,不再多话。
水分渐渐蒸发,锅里的汤汁渐渐翻动起了大泡,是糖汁在沸腾了,碧珠调大了火力,糖醋排骨的制作高丨潮丨终于来临。
翻炒,尽可能的快速,让排骨块匀匀的将周身裹满糖浆。火苗舔着薄薄的铁锅底,糖浆呻吟着,渐渐散发出焦香。在糖汁看似要完全收掉的时候,才是关键中的关键,手是绝对不能停下的,尽管胳膊总会是酸痛的,也要不停的翻炒,直到达到顶峰,然后却要果断的把锅离火,尽可能快的把排骨盛到容器中,焦糖的美味便在于那种增之一分则多减之一分则少的火候,过或不及都出不来好味道。
我尝了碧珠的糖醋排骨,如果不是碧珠做的,我一定会说“太刻意了”,这味道华丽得有些旖旎,隆重得有些过分,有些承受不起。但是它的作者是碧珠,它的存在是为了达到碧珠的目的,我便不再说什么,而这一道菜,也许却是恰恰好。
碧珠也尝过了,先是笑,之后又摇头,看着我说:“还可以再好些,对吗?”
我也笑,不置可否。其实“刻意”又怎会有尽头,碧珠是不会轻易满意的。
精心的挑选、细致的飞水、痛苦的煎炸、翻炒到手酸冒汗如同修行一般的焦糖裹身。这本就是一道处心积虑的“糖醋排骨”,那么“刻意”不过是它最基本的特征,何罪之有?
……
日期:2011-4-15 20:43:00
大学二年级的暑假,曼丽回国探亲,走的时候很诚心的邀请碧珠同去。碧珠心里纵使再想却还是要拒绝的。曼丽走后,碧珠的心里却充满了希望,曼丽该如何和孙万国讲述她这个好朋友,而孙万国又是否会对掌上明珠的好友产生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好感,如果有,哪怕真的只是一点点,便也是足够了。碧珠知道自己不能心急,更不能贪心,一切都要慢慢来才好。
暑假结束,曼丽比其他学生至少推迟了一个星期才返校,回来的时候整个人便显得怪怪的,碧珠总是能感受到她欲言又止的表情,而随后这种欲言又止又转变为了躲闪的态度,让碧珠心里也会很忐忑,难道孙万国已经觉察出了什么?碧珠心想:即便是孙万国已经知晓事情的真相,至少他也不应该是拒绝自己的态度。虽然她不认为孙万国会因为菡碧的原因记恨到自己的头上,因为她毕竟是他的女儿,而且是亲生的。
可惜一切都不能说破,只有小心翼翼的试探。曼丽在公寓逗留的时间不多,试探的机会也不可能很多。
直到有一天,曼丽的生日来了,碧珠发现曼丽竟然在十二点以前就回到了家,尽管是满身酒气酩酊大醉的。碧珠安顿好曼丽,筋疲力尽的睡着了,谁知半夜时分,却再次被曼丽房间的哭声惊醒。披衣下床,推开曼丽的房门,屋里的景象几乎让她骇了一跳。曼丽的衣柜敞开着,各种各样昂贵的衣服多一半已经被剪刀扯了个稀烂,宽敞的房间里秩序大乱,四处都是昂贵的玩具、饰品被丢得乱七八糟,曼丽坐在床后的角落里大哭着,她还穿着漂亮的晚礼服没有脱掉,她的头发乱七八糟的堆在肩头。高级的化妆品的确禁得住考验,在曼丽如此的痛苦之下依然没有令她的妆容糊成一片,但残存的精心描画在曼丽悲伤的表情之下却显得更加突兀,更显得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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