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2-18　19:57:17

　　凶间（3）
　　这是一间书房，室内宽敞，约两百平米，有三分之一是玻璃斜顶，下面是沙发，坐在那儿抬头便望见夜空。怪异的冷，墙角却有一个壁炉，燃烧着木材，火焰跳动，光影晃忽。有钱人无聊设置？在火热的夏天开最大的冷气然后使用壁炉。
　　空无一人，除了多多。
　　爱丽丝走进迷雾森林。多多走在柔软的地毯上，环顾四下舒适的装饰和布置，茫然无措。突然。两条腿出现在眼前，横放在沙发一动不动。宽大的米色沙发，深色的裤，软面暗纹，很刺眼。多多差点惊叫，幸亏没有，她看到了腿的主人。林先生整个人深陷在沙发，舒服酣睡，全然不知佳人到来。
　　多多笑笑，松口气。刚刚一瞬间，她脑海中曾闪过惊悚的恐怖电影片段。她坐下，感受到旁边温暖的壁炉不断传来暖洋洋的热气。糜夏、静夜、沙发、火炉、一杯轩尼诗，还有书。一本书，跌落在沙发。《巴黎的忧郁》——波德莱尔。“人间是一座医院，每个病人都日思夜想着要调换床位。”
　　多多喜欢这个书名，虽然没看过。
　　林先生熟睡的模样不错，小孩子一般紧紧拥抱着布垫，笔挺的鼻子微微发出鼾声。“该不该唤醒睡梦之神？呵呵！”多多摇头，觉得这样在宁静中独坐也好，随意得让人放松。
　　观察良久，多多发现了房间内独具匠心的布置。

　　酒柜、书柜、书桌、沙发，还有倾斜的玻璃屋顶。星空一览无遗，近得就像在头顶。这是一间梦幻般的书房，坐在黑暗中能感受到彷徨的迷乱。达观与绝望，欢喜与悲伤，平静与混乱，真实与幻象，绝妙的布置构成，竟然表达出某种特异的倾诉。
　　人心如房，面前这个酣睡的男人该有怎样的个性和情绪？
　　意大利水晶杯、轩尼诗、马爹利、路易十三……还有各种不知名的白兰地、红酒。多多望着琳琅满目晶亮的酒品哑然失笑，此人家中佳酒无数，却为何还要到酒吧买醉？
　　《神曲》、《百年孤独》、《贵族之家》、《罪与罚》、《白痴》、《猎人笔记》、《静静的顿河》《普希金诗选》、《死魂灵》、《一个人的遭遇》、《日瓦戈医生》、《谁之罪》、《苦难的历程》、《往事与随想》……这些数不清，看起来头晕的书，他都读过了吗？

　　红木相框中有各种各样的图片。登山、滑雪、冲浪、潜水……一应俱全，在照片中，林先生乎无所不去，无所不能。其中一张，多多最喜欢。他站在一座不知名的雪山前微笑，就是那种有着强烈对比色彩的雪山晨景，大面积的悠黑和深蓝，神秘光洁的雪山顶上隐见一末亮色，金黄的阳光带着淡紫就落他的侧脸。多多投入地看了片刻，发现他的微笑显出一种令人心神俱震的神秘感。淡泊？迷茫？还是伤感？

　　在所有的摆设中，最让多多感兴趣的还是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好像是世界文化艺术品展览。
　　菲律宾手工木刻，抽象有趣；巴掌大小的风筝，印着古怪的图案、文字；绘有古印度地图的牛皮；一小块编织毛毯，当中镶嵌一颗古旧的玉石。这是真货？很夸张；一对阿姆斯特木履，色彩鲜艳到俗；古老相机的配件，金属质感冰冷；夏威夷草帽，贝壳；印有地安人头像的陶罐……
　　“啊！俄罗斯套娃。”多多惊喜地发现一个她最喜爱的玩具。绘着可爱图案的空心木制娃娃，大小不一，一个套一个组成，每一个都有图案，是穿着俄罗斯民族服装的小姑娘，叫做“玛特罗什卡”，娃娃的昵称。多多超爱，她一共收藏着三套，但手中的这一套却不同凡响，莱姆树手工制作，从大到小，竟然有十八件套之多，里头最小一个娃娃仅有小指甲大，内壁薄如蝉翼，但仍然有着精湛的雕刻，生动的镶金线条丝丝入扣。

　　胖嘟嘟的娃娃躺在多多的掌心，笑脸如花。
　　“在俄国Zagorsk古镇买的。”一个声音突然在多多身后响起，吓得多多差点摔了娃娃。
　　林先生醒了，悄然站在后面笑，懒洋洋地笑。他指着套娃介绍：“要做十五件套的娃娃，那么每个娃娃的内壁要做得非常薄，木材一般需晾干五、六年，经过十五道工序，不用工具测量，Zagorsk的艺术家们凭特殊的感觉和经验就能完成。”
　　多多赞叹：“但这是十八件套啊？”

　　他点头说：“是啊！能完成这种超凡技艺的工匠世界上不多了，几乎是独一无二。”
　　“真的？难怪呢！”多多爱不释手，但仍然小心翼翼地将套娃放回原位。
　　琥珀色的液体滑过舌尖，轩尼诗1865珍传干邑的滋味馥郁醇厚，具有独特的贵族风格、罕贵的和谐甘美。
　　“含在口中久一点，舌头上会留下淡淡的果甜，然后感受到微妙的花卉、香料和胡椒的香气接连在一起，和谐有致。” 林先生慢慢晃动清亮透明的水晶杯，陶醉说：“滋味就是比一个人独饮要好。”
　　“请我来不是单纯地喝酒吧？”多多问得很干脆。对于虚无的东西，她从来不幻想。
　　他侧脸笑笑。

　　多多说：“也不会是为了半小时一颗，可笑的流星？”
　　他赞许地点头，突然说：“你愿不愿意陪我喝酒、聊天？晚上来，第二天早上送你回去。”
　　要求十分怪异也很唐突。
　　“陪你？”
　　“对！”

　　“喝酒？聊天？一夜？”
　　他点头。
　　多多哈哈一笑。寂寞不需要钱买，并不是奢侈品。
　　“我可以付你报酬。”

　　“喔？”
　　林先生轻轻说了一个数字。这小费的金额大得吓死人，任何人，包括石油王子听到都会吃惊。多多当然不例外，同样震惊，半晌说不出话。他很有耐性，慢慢等着预料中的回答。
　　“很抱歉！”多多艰难地摇头。“我不是职业陪聊。”拒绝这样巨大数字的金钱的确不容易，她的额头甚至微微出汗。他眯着眼睛盯着她，好像在研究、揣摩一块恐龙化石。“不要误解，真的没有其它内容，仅是聊天，很随意。”
　　多多接着摇头。就算有床戏，就算请一百个顶级应召女郎，就算整晚做～爱，各种各样方式古怪的性～爱，这个价格也绰绰有余。但她确实不想，不为什么，本能的拒绝。
　　他微微一笑说：“你是个特别的女孩。” 这句话的潜台词似乎是：“你很傻！”多多满意地笑笑，她把它看作赞赏，放下手中的酒杯说：“好了！酒也喝过了，算你守信。”

　　“要回去？这么快？”
　　“唔！能不能送送我？”
　　“当然！”他站起来，火光照应下看不清表情，身影彰显寥寞。多多心中微微一颤，说：“谢谢你的酒，味道真的不错。”
　　“礼物呢？”

　　多多的手已经放在门把上正要离开，突然听林先生又说道：“你可以随便挑选房间里的任何一件东西带走，作为礼物。”他狡谲地眨眨眼睛。
　　俄罗斯套娃。多多看了一眼那件精致的小东西，犹疑片刻后答应下来。“好吧！尽管我不喜欢接受陌生人的赠予。”
　　“是朋友方式的赠送。
　　“朋友？呵呵！”

　　“我以为我们算是朋友。”
　　“就因为喝酒？”
　　“当然。”
　　“也许我不应同陌生人喝酒。”多多离开门，重新坐下。但无论如何，她毕竟做了，而且还要继续，这是一个偶然的决定。世间有许多事情非常巧，一个不经意的决定却能改变整个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