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5-29 11:23:43

　　二十七、那个藏有56式冲锋枪的涂小七，前面说过，他跟李永刚是同学，一九九三年底，他跟我一个朋友在看守所里一个号。我朋友说，涂小七进来那天，号里面人都比较兴奋，因为那天各个号室开始安装电视，据说是被谁赞助的。因为众所周知原因，电视安装的非常高。如果不是严打，各个号室里就不会人满为患，问题是严打的次数比较多。涂小七进来时正碰上严打，而且涂小七看起来是一文弱书生，但是涂小七进来就睡了上铺，本市江湖最牛逼的两个人，进行了最牛逼的一场枪战，而这一切，和他息息相关。

　　那时候还没有刷卡，就是推着小推车，像火车上的售货员到各个车厢一样，推进各个监号，卖东西的手持刷卡机，让你刷配备食品以外的许多食物。配备的食品，一个馍，一碗汤，所以那辆小推车极具诱惑。当然现在的看守所，也不一定都是刷卡，或许还在用小火票。
　　我那个朋友说，涂小七起初没人给他打款，但他不缺小火票。上铺的几个人，说敬重怀斌也好，说敬重王前也好，都给涂小七小火票。其实王前跟大家没有任何交往，但是在号里人心目中，同样得到敬重。我那个朋友自然是上铺，那么多号子，如果混不上一个上铺，那时候都觉得是白混了。他们给涂小七的小火票不是整张，是半张。所谓半张，就是每张小火票上被写上了字，消费过金额了。打个比方说，那张小火票是五十，而消费了四十，人家就在那上面写上了字。

　　即使那样，涂小七在号子里已是人上人。当时小推车上无非是鸭蛋，火腿肠，牛肉之类，而且那一时期没烧鸡，据说烧鸡里面有骨头。那时候自残之风比较烈。这些年基本没有自残的了，政府有了新规定，自残也不保外，大不了陪你去看病。
　　涂小七说，他跟李永刚，虽然在中学时期同学好多年，但基本没打过什么交道。李永刚在学校里臭名昭著，他们对李永刚都是敬而远之。涂小七跟李永刚，就像大多数人跟李永刚一样，甚至就没说过一句话。大家远远见了李永刚，都避开了。涂小七跟李永刚同届不同班，因为没有同伴，涂小七当年还感到庆幸。涂小七说，他家跟监狱有缘，他的六个哥哥，都先后进了监狱，因为那杆枪。所以他这次进了监狱，并没有感到十分意外。也是因为那杆枪。

　　前文说过，李永刚比王前大三岁，所以一九九三年，涂小七已年近三十。虽然他对女性有一种天然的排斥，但他家在这座城市里有众多的亲戚，大家不免要为他操心，所以大年初一那一天，他碍于面子，又跟一个女孩见面了。见面地点在公园，那一天的公园人流如织。女孩那一天刚烫了头，一嘴的小白牙，手里牵着几个气球。
　　其实涂小七在女性面前很善谈，但是他谈的内容，女性基本不喜欢，都是兵器知识，有时候他就嘎然而止了。那天女孩牵着气球，涂小七抽着香烟。涂小七往常不抽烟，只要一去相对象，他就抽烟，往往他就咳嗽起来，一味的咳嗽，弄的人家很反感。那天那个女孩没有表现出反感，涂小七只好陪着她走来走去，后来看到激光打靶，涂小七就去打靶。而那个女孩，也打靶，看来他俩有一点共同爱好。但是涂小七说，这个女孩，根本不喜欢听兵器知识。

　　就是在激光靶场，他邂逅了十几年不见的中学同学李永刚。
　　李永刚那天陪着一男一女，涂小七自始至终没有见过王前，但是后来审问他，他知道了王前模样。那一男一女，里面没有王前。那男人是个小个子，很猥琐，老看着那女的笑，表情淫荡。涂小七没想到，李永刚主动跟他打了招呼。
　　李永刚说，你是涂小七。
　　这让涂小七很意外。照常理说，应该涂小七知道他的名字，而他不知道涂小七的名字。
　　李永刚说，你家过去有一杆，56式冲锋枪。
　　涂小七马上就不想理他了，但是接下来涂小七又想理他了，原因是李永刚拿起那杆激光枪，谈的头头是道。于是两个人站在那里，抽着香烟，摆起了龙门。涂小七很快就觉得找到了知音，当过兵的李勇钢，原本也酷爱兵器。而且许多地方，不是一知半解。于是那一天分手，涂小七告诉了李永刚自己的家庭住址。

　　后来据我所知，李永刚之所以对兵器熟知，并不是因为他当兵，他当兵分在汽车连，可以说几乎连枪都没摸过。但是李永刚“8.16”送到了大西北，一个和他同寝室的老犯人，跟涂小七一样，毕生爱好兵器，也是闲得无聊，李永刚在那个老犯人身上学到了许多。
　　涂小七说，那天他跟李永刚告别，再次见面已经到了八月，那一天深夜李永刚突然登门，涂小七的人生开始改写。
　　麻保国说，大年初一那天，他其实也在公园里，他跟着王前。本来大伙一路进的公园，后来走散了。那一天公园里皑皑白雪，许多游人在照相。
　　大年三十晚上，也就是头一天，一阵激烈的枪声过后，白军跟王前约了日期，先行消失了。那一天晚上王前李永刚他们三人步行，一路朝东，王前尤其走的不慌不忙，好像刚刚发生的不是枪战。路上王前前后看看无人，抽出手枪换了一梭子子弹。王前说，其实他刚才射击时候，也不知道是射出了多少发子弹，他只是觉得那样接连射击很过瘾，后来打了空枪，他才知道七发子弹都射完了。王前说，那一刻他觉得大势已去，尤其是白军冲出来时候。王前就在那一天的路上，告诉麻保国，秦念书是他杀的。王前说，事实证明，他有上天佑护。后来麻保国发现，王前很迷信，而且不是江湖里那种一般的迷信。江湖里许多人，逢庙烧香，逢神磕头，鸭毛尤甚。鸭毛后来发达，还在某寺院捐了金身。而怀斌团伙，是无神论者，从来对算命嗤之以鼻。

　　麻保国知道，他和王前必须分道扬镳，虽然他对王前佩服的五体投地，但王前的对手，是怀斌，怀斌白军流寇大牙贺红章，别说拧成一股绳，就是分开来，在江湖里也是所向披靡。他想，如果不是王前时日不多了，那就是乾坤大转移，王前是怀斌的终结者。麻保国可以预感到那前所未有的血腥场面，麻保国罪不至死，因此他不能陷得太深。
　　那天晚上一路王前和李永刚没有问事情经过，一直到了一个家属区，进了二楼一户人家，王前才说，我在纳闷，你和他一路的，为啥没和他一路走。
　　这一户人家是小两口，他们借住的也是别人房子，原来的房主一家去了深圳。而这小两口，前不久也去了深圳，就委托一个熟人照看房子。那个熟人，跟公园里涂小七看到的那个淫荡男人是朋友，就把钥匙给了淫荡男人，以满足他的爱好。其实淫荡男人这间房子也不常来，就是打炮时候来，所以王前李永刚潜逃回来，就住进了这套房子。淫荡男人是小混混，家里也在光明后街那一块。
　　王前说，出的这些事，首先不能告诉的，就是他。因为咱住的，是他的房子，要想保险，那就是他啥都不知道。
　　那个淫荡男人，甚至连王前枪杀秦念书都被蒙在鼓里。
　　江湖上事情就是这样，你知道，我知道，可能他不知道，虽然大家时常在一起。
　　那天晚上他们从冰箱里拿出几块咸带鱼，开始喝酒。王前说，谁能再弄两杆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