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把被吉叔摧残过的报表拿过来，我扫了一眼说：“单元格用不同的颜色区分，你这样一色白，吉叔那眼神儿看两眼就看窜行了！字间距调宽，给吉叔留出来找茬的空间，页码标出来，用曲别针别了，别送散页过去。反正第一遍你做出花来吉叔也不会满意的。他还没让你做PPT呢，等他让你做你就知道了，吉叔的审美角度和人类是不一样的！”
　　小姑娘说：“怎么不一样？”
　　我说：“以后你见到他老婆你就知道了。”
　　这个时候吉叔又发挥了他的特异功能，好像偷听到了我和小姑娘的对话，鬼叫鬼叫地喊我，我马上跑过去，进了办公室我说：“领导！”

　　吉叔刚要说话，电话嘟嘟地就响了。吉叔把电话划拉到面前，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跟我说：“出去！”
　　我当时就特别想上去狠狠地扇吉叔几个耳光，再踩他几脚，你这是遛狗吗？你叫我进来然后什么也不说就让我出去，你骂我两句也好吧？！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呼呼地喘气。
　　余巧巧探过头来，好奇地问我：“吉叔叫你进去干什么？”
　　我没好气地说：“叫我进去就是为了叫我出去！”
　　余巧巧说：“什么意思？是夸你了？”
　　我说：“没有！”
　　余巧巧说：“又骂你了？”

　　我说：“没有！”
　　余巧巧兴趣上来了，刨根问底，说：“到底和你说什么了嘛！”
　　我说：“什么都没说，这次是无言的鄙视！”
　　我就对余巧巧讲了，我说吉叔刚才叫我进去，我去了正好赶上他来电话，他什么都没说又让我出来了。我说：“这孙子！就算他跪在地上求我我也不会原谅他的。”
　　余巧巧笑得花枝乱颤，说：“吉叔真逗！”
　　我说：“巧巧，你有没有点同情心的？！”
　　公司补缺这件事暂时搁置之后，一切又恢复到从前的样子，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余巧巧和沙维利都是伪名校毕业，伪名校就是面积大、学生多、学者少、老师差的那种学校，但是还是比我母校堂皇。而且Peter活着的时候比较器重余巧巧，稍有价值的工作都会交给她，而沙维利则巧言令色敢拍领导马屁。我什么都没有，我只会多嘴多舌地惹吉叔发疯，最严重的一次是吉叔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明天就让你滚蛋！”——但凡赌咒发誓说明天一定让其发生的事情，基本上最后都不会发生。所以我一直混到现在。

2011-2-20 20:32:00
　　我周末赶在白天又去看毛妈，买了和上次差不多一样的东西，可我进去一看，上次买的东西还在那里摆着呢，似乎动也没动一下。毛妈也和上次一样，开门让我进去后，不看我也不和我说话，就那么傻呆呆地看着墙。发霉的面包倒是没见增多，可能是毛妈觉得这些足够毛沫吃的了吧。
　　我说：“毛妈，我买的东西你怎么不吃？”
　　毛妈跟没听见一样，没吭声。
　　我又问她，我说：“毛妈，你晚上去哪了？去亲戚家了？”
　　毛妈还是不说话。
　　我就自己絮絮叨叨跟她说我来的路上看见什么了，看到一只黑色的猫却带着三只雪球一样的小白猫，又看到一个老头在广场放风筝，那风筝是个燕子形的，结果线断了，那风筝越过一栋大厦不见了，老头气得直骂娘。可不管我说什么，毛妈就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心想我仁至义尽了，我总不能为了毛妈抛家舍业去学心理辅导吧！我蹲下来把买的东西都归置了一下，说：“毛妈，你要多吃点，不然毛沫会放心不下的。”
　　我说完站起来，毛妈突然幽幽地说：“毛沫看见我吃就会哭的……”
　　毛沫看到了会哭？毛沫在屋子里？我脊背上毛孔冷得收缩起来了，好像是牵引着皮肤产生一种紧绷的感觉。可我还是故作镇定地说：“毛妈，毛沫看到你吃东西只会高兴，怎么会哭。”
　　毛妈还是不带任何感情，语调刻板地说：“毛沫看见我吃就会哭的……”说话的时候，毛妈那失神的眼睛，直盯着我的背后。
　　我压制不住内心的惶恐，只能尽量地克制着自己的动作，微微颤栗着，一点点回过头去。墙，惨白的墙，还有灰尘在墙上勾勒出国画的山峦。我舒了一口气，心想毛妈一辈子都把毛沫当成黏在她身边的小童，小孩子都想独占自己的母亲，看到母亲亲热别的小孩儿就会嫉妒，会哭闹，所以毛妈不吃我买的东西，怕毛沫看到了会不开心。我再转回来对毛妈说：“没人会哭，这些东西你都不爱吃吗？”

　　毛妈恢复了沉默。
　　我说：“毛妈，你晚上去哪里了？你还有亲戚吗？我想去见见。”
　　毛妈依旧对我不理不睬。
　　我觉得自己来了好几趟，见了毛妈两次，可一点忙都没帮上，很是懊恼，可我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帮，环视了一下屋子，我能动的也只是那堆霉面包，天气越来越热，那些面包放在那里还不要生出虫子呀？我说：“毛妈，那些面包扔了吧。”
　　毛妈没表态。我就不敢乱动，我怕她在和上次一样突然嘶吼一声。
　　我又说：“毛妈，那些面包毛沫不能再吃了。”
　　毛妈终于又开口了，她声音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她说：“毛沫要吃的——”

　　我虽然确定毛沫不在这间屋子里，可是我还是被毛妈吓到了。她一直用她的偏执来感染我，让我和她一样觉得毛沫好像没有死。可是毛沫千真万确地死啦！毛妈也确实是精神失常了，她活在只有她和毛沫的世界。我说：“毛妈。你还有没有别的亲戚？”
　　毛妈不回答。
　　我最终放弃了，我回去和夜哥说：“如果毛妈还有亲戚，问问看是不是把毛妈送到养老院去？”
　　夜哥说：“能行吗？”

　　我说：“怎么不行？毛妈现在好像只吃馒头，饿是饿不死，可也算是生活不能完全自理了，总不能真等着毛沫死而复生给她来养老送终吧？”
　　夜哥说：“那她还有亲戚吗？”
　　我说：“不知道呀！问她她也不说。”
　　夜哥说：“那她往哪去，你跟着看看不就可以了。”
　　我说：“啊？！我半夜三更跟着她？你把我想得太英勇了吧？我也是血肉之躯，我也有脆弱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