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骚土》
第8节

作者: 卑贱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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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蓝跟老四第一次认识是六六年的春天,那一年是文化运动的第一年,全国都在搞革命,村里依然是集体生产,所有的劳力全都参加了春播,新婚不久的大蓝终于走进了大队的庄稼地。蓝天白云下是一望无际的沃土,广阔无垠的田野里到处是为春播忙碌的农民,脱去棉衣棉裤的庄稼人仍然不堪燥热。小伙儿们有的已经甩掉了坎肩,光着膀子,露出一身黝黑的腱子肉,撩拨得远处的大姑娘小媳妇不住偷看,人吼牛鸣中翻起层层黝黑冒着热气的黄土。老四一马当先,狠狠甩着手里的牛鞭,只把前面的黄牛赶得脚步不停呼呼粗喘,而自己却不肯歇一下。地主富农家的孩子在村里是没有地位的,从不敢太张扬,也不敢显山露水,多年来他一直夹着尾巴做人,只希望用辛苦的劳动来博取村民的同情。

  老四抬起手臂擦了一把汗,健硕的臂膀上闪着粼粼水光,腹部上面的胸肌鼓鼓冒起,他手臂健壮有力,仿佛可以托起一座大山。当大蓝跟他四目相对的时候猛的就惊呆了,这是一个极有魅力的男人,四方脸,浓眉大眼,粗旷的嘴唇里是一口整齐的白牙,显得干净英俊,她不相信人世间还有这样让她心动的男人,整个心立刻就醉了,其实跟大虎成亲的这一年她一直焦渴难忍,就像一条久久不能觅食的饿狼一直在寻找新的猎物,现在老四出现了,她的目标马上就锁定了他。

  整整一天大蓝的心都是惴惴不安,她故意靠近老四,温存地跟他搭话,问他多大了?成亲没有?要不要妹子给你介绍一个?有中意的说一声,俺来给你做媒。老四不知道大蓝心里卖的是什么药,高家跟李家本来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他一个光棍汉怕招来非议,就支支吾吾应付,不敢大声说话。大蓝扑哧一声就笑了,说:“四哥,你表害羞,俺又吃不了你?”老四就嘟囔着说:“人家会说闲话哩。”

  从此以后大蓝跟老四的关系走的就非常近,常常做些好吃的给老四哥俩送去,老四总觉得不对劲,认为这个女人不怀好意,就故意躲闪她,大蓝却满不在乎,甚至把自己当成了老四家里的一员,发现家里很凌乱,就帮他收拾,炕上的被褥也拆洗缝补干净,续上了棉花。露腚的裤子一针一线打上了补丁,弟兄俩从此就光亮起来。
  后来不知不觉谣言四起,都说老四因为太穷,娶不起媳妇,母老虎当貂蝉有点饥不择食了。这一消息很快传到了高大虎爹的耳朵里,他把儿子拉进了房间,告诉他说:“男人的脸面全在女人的腰带上拴着呢,她那儿裤腰带一松,你这儿丢人就丢大发了。记得把你媳妇看好,别让人扣上了绿帽子都不知道。”
  从前大虎一直认为只有自己才委曲求全能容忍大蓝,这样的女人根本就不会有人稀罕,搁在那儿都放心,没那个男人有胆子敢看上她两眼,更加不会红杏出墙,这些天那些风言风语他也知道一点,开始的时候不太相信,今天听爹一说就有点疑惑了。媳妇虽然太丑,但毕竟是他高家门里的人,别人无权亵渎。再往后他就加了戒心,开始注意媳妇的一举一动,终于有一天他发现了大蓝的反常举动,从老四的被窝里把媳妇拉了出来。

  日期:2011-02-21 13:48:15
  第12章
  八月中秋那一天,家家户户吃糖饼,所谓的糖饼其实跟烙饼差不多,就是用白面加水和好面团,经过发酵,再擀成饼的样子,中间拌上糖面,饼皮上撒上芝麻,放在在炉火上烧烤,等到焦黄鼓起,上面出现焦渣渣满屋飘起香气的时候糖饼就算熟了,张嘴一咬又香又甜,香脆可口,比城里点心的味道还要好。从前吃糖饼是富户人家的专利,穷苦人吃不上,通常半年糟糠半年粗粮,大米白面是穷人餐桌上望眼欲穿的美味,想都不敢想。解放以后村民们的生活依然没有多大的改变,过年过节的时候才能拿出珍藏已久的一点白面,做几个馍馍包几个饺子,就算是打牙祭了。

  高大虎家虽然不是大户人家,可他爹和丈人可是方圆百里呼风唤雨的人物,家里不缺粮食,六零年自然灾害来临的时候村里人都在挨饿,他们家依然有白面馍可以吃,所以烙下的糖饼最多。
  他自己吃饱,看着大蓝从簸箩里拿出了五个,放在手巾里小心翼翼包好,扭头走了出去,他就问她:“你上哪儿去?”大蓝脸红了一下,态度极不自然,说:“给俺爹俺娘送几个尝尝鲜,你在家等,我去去就回。”说完就走了出去。
  高大虎疑惑了,就假装应允,大蓝前头走他后面紧跟了过去,三十里铺距离旮旯村并不远,最多二里地,翻过一条山沟沟就到了,村里也没多少人,稀稀落落几户人家,乱七八糟的土坯墙头在这边就看得见。大蓝的身影走出了村外,下了土坡坡。大虎在这边等了很久也没有看到她走向对面,一直等到日落西山,天色发昏,却看到大蓝从土破下又返了回来,他赶紧藏在一颗槐树的后面,想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大蓝进村以后轻车熟路,没有回家,直接拐进了老四的家。老四是光棍,怕被人说闲话,所以每天关门上闩很早,大蓝就上去敲门,声音很小,恐怕别人听见。
  当当当,当当当。
  里面有人问:“谁?”
  大蓝说:“俺,你弟妹大蓝。”
  老四迟疑了一下,觉得有点不妥,说:“弟妹啊,黑灯瞎火你到俺家做啥,还是回去吧,教人看见了不好。”
  大蓝说:“俺给你送糖饼来的,别人家都在过十五,你家冷冷清清的,俺惦念得慌,所以过来送几个让你和国庆尝尝鲜,还热乎呢。”老四有个弟弟,名字是叫国庆,是四九年国庆节生的,只有十六岁,目前李家只有他们哥俩相依为命。

  老四说:“弟妹,你还是走吧,咱两家本来就不对劲,让人看了会产生误会,俺们都睡下了。”
  大蓝说:“四哥,你把门开一下,我放下糖饼就走,就是你不吃,国庆还要吃呢,这好东西别糟蹋了。”
  老四沉默了好久,犹豫不决,最后门闩一响,终于打开了,大蓝就走了进去,她在前面走,老四在后面关门,下砖头台阶的时候,大蓝脚下一拐,摔倒了,五个黄灿灿的糖饼在庭院里叽里咕噜滚出老远,大蓝跌坐在台阶下,手扶着地爬了三次没有站起来,轻声呻吟着。老四顾不得关门,连忙扑过去想搀扶她,手伸了一半又缩了回去,关切的问:“弟妹,你咋了?没事吧?”

  大蓝疼痛不堪地蹙着眉头:“哎哟疼死了!俺好像是崴脚了。”
  老四搓了搓手,想上去搀扶可又不敢上去搀扶,说:“你坐这儿别动,我去叫人。”
  大蓝忍着痛摇摇头:“别叫人,你扶我进去躺一会儿就没事了。”
  日期:2011-02-23 23:32:50
  第13章

  老四就喊起了国庆,兄弟两个架起大蓝的小胳膊,扶她走上台阶,揭开补丁帘子,进屋把她搀上了炕沿。大蓝对国庆说:“你去睡吧,俺跟你哥聊一会儿天。”国庆点点头刚要离开,老四却叫住了他:“国庆你别走,我……怕。”大蓝扑哧一声笑了:“你怕啥?俺又不是母老虎,还能吃了你?”老四结结巴巴说“|俺……不是怕你……是怕……别人说闲话。”大蓝说:“你放心,我怔一会儿缓过劲就走,你表害怕。”老四冲国庆点点头,国庆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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