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5-06　08:51:45

　　(二十一)
　　那些赌徒见他走了，还以为他赖了赌约，不肯请大家喝酒，不由得纷纷低声笑骂起来，众人虽均是赌友，但认真说起来宋世凯毕竟是个官儿，不能当真得罪，所以笑骂几声后也只好各自散去。小鱼更是哭笑不得，自己费了大半天的工夫，只为告知此人日本侨民撤离得古怪，再通过此人提醒釜山府，谁知此人只是个一心迷恋斗鸡的糊涂虫！
　　然而事已至此，宋世凯显然是指望不上了，小鱼也没有别的法子可想，总不能像说书的故事一般给釜山府送一封书信去提醒，那样朝鲜官员未必相信不说，弄得不好自己三人的身份还极有可能泄露。这样一来，惟有耐着性子等待。朴仁勇与汤思切法每日仍去港口探查，不过几日，便见所有驻在釜山的日本人都走了个精光。然而釜山府一干官民对此却并无惊异之感，只是有些闲人走到日本人搬离的宅子里捡拾些剩下的家什，并没有人去想这些赖在釜山百年有余的日本人为何一下子突然走了个一干二净。

　　其实日本人入驻釜山百余年来，朝鲜人并不那么欢迎他们，反而是常年磨擦不断，二十几年前两国甚至还曾经兵戎相见。那一次两万朝军攻入了日本对马岛，大胜而归。只不过回来的仅有四千余人，也不知其余将士是留在了对马岛，还是已经死于阵前，朝鲜国只称大捷，并未提及那一万六千将士的下落。
　　这一日，小鱼要朴仁勇与汤思切暂时歇息，自己前去探查海面情形。黎明时分，天气尚且微凉，小鱼灌了满满一壶好酒，又切了二斤最有嚼头的狗腿腱子肉，又卷了一张席子，走出投宿的客栈门外。刚刚迈出大门，只见汤思切穿戴整齐地从后面赶上来道：“公子爷，咋个一个人出门也不带上小人哦？”
　　看来这小师弟算是彻底迷上海边了。小鱼见他追了出来，心中顿时大悔，早知如此，还不如刚才从后院翻墙溜走。原本只想一个人去海边查看，又可睹海思人，回忆一些往事，现下眼见得是不成了，只得随口道：“这些天你们也多有疲乏，不是要你歇息一番么，养足精神来日也便做事。”
　　汤思切嘿嘿笑道：“公子爷体恤，小人心领，小人这副身板哪里用得着歇息嘛？公子一人独行咋个要得，小人随身伺候才好噻。”
　　小鱼见他纠缠不休，只得点了点头，带上他一路奔海边而去。哪知到了海边还没等小鱼将带的席子铺开呢，汤思切便手脚麻利脱得只剩下条犊鼻短裤还挂在腰间，把小鱼吓了一大跳。此地离港口不远，人来人往众目睽睽，不少渔家少女也出出入入，这小子脱得光溜溜的实在是令人侧目。
　　见师兄瞪着自己，汤思切不以为意，摆了个姿势笑道：“公子爷，你看小人身上晒得色如古铜，硬是有点巴适哦，公子爷要不要也晒一下嘛？”
　　小鱼强忍住想踹他一脚的冲动，哼了一声道：“这里又不是没人的僻静之地，港口上男男女女出出进进，你娃娃脱成这样成何体统嘛？”
　　汤思切忙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港口，不由得面上发红，低声道：“对哈，平时和朴大哥都是找没人的地方来晒的，搞习惯了，忘记这儿离港口太近了，公子爷莫冒火，小人晓得个安逸的地方，观察海边也很巴适，走嘛走嘛，那儿没得人看到的。”
　　说罢他领头便往远处跑去。小鱼无奈地摇了摇头，卷起席子随后跟去。走了半晌，来到一处，离港口已经甚远，此地果然不错，沙滩十分干净，四周渺无人迹，碧海蓝天相映一色，海风呼啸犹如古琴悠扬。小鱼铺开席子坐下，勉强笑道：“地方不错，好了，既然你娃娃跟来了，便多费点心思，莫光想着玩耍，随时盯住海面动静，累了便喊我。”说罢仰面躺下，只觉海风吹拂全身，浪花翻滚起落之声只在耳畔，不由得轻轻地叹了口气，闭目假寐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汤思切在耳边轻唤道：“公子，公子，公子小鱼师兄……”

　　小鱼睁眼一看，只见蹲在他身旁的汤思切嘻嘻笑道：“公子爷，你带的那些肉都让我吃光了哈，可是肚子还不咋个饱，咱们……是不是再弄点啥子东西来吃哇？”
　　小鱼摸了摸下巴上硬硬的胡茬轻叹了口气道：“唉，那可是二斤狗肉，你娃娃全都干光了啊？”
　　汤思切摇头道：“哪里有二斤嘛？公子买肉的时候肯定遭了人家的冤枉，再说那肉里的大骨头也足有半斤重嘛，就恁个点肉，小人我咋个能吃得饱喃。”说着还摸了摸肚子，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日期：2011-05-06　09:10:31

　　（二十二）
　　小鱼扑哧一笑道：“好了，此处又无外人，还搞啥子公子小人。你娃娃从前在山上还不是经常吃素，咋个现在吃起肉来恁个凶嘛？”
　　汤思切挠了挠头皮道：“从前是在庙子里头嘛，当然大多时候都吃不得荤腥，现在小弟已经是从军的汉子，咋个能不大碗饮酒大块吃肉呢师兄你说对不对？”
　　小鱼又好气又好笑，只得坐起身来道：“好好好，酒还有，至于肉嘛，师兄去想办法罢。”
　　汤思切嘿嘿一乐道：“师兄，海面上交给小弟，劳烦你去港口看看那家卤味店的白斩鸡还有没有的卖。”
　　小鱼佯怒道：“你这家伙还敢支使师兄了，也不怕家法伺候！好了，招子放亮点，盯紧海面，出不得纰漏！”
　　汤思切连忙点头，道：“师兄放心，若有轻忽，小弟甘受军法处置，嘿嘿，就等你回来了哈，饿得脑壳发昏。

　　小鱼不再理他，直奔港口的卤味店而去。谁知这店里的白斩鸡甚是有名，还不到正午，竟被卖得只剩下小半只。小鱼只好站在边上，等那卖卤味的老头将要出锅的新货。等了一会儿甚是无聊，便先将半只鸡买下撕开来吃，忽见汤思切如飞一般从远处奔了过来，不由得心头一紧，此时港口上往来人等正多，这小子竟丝毫不顾，展开一身峨眉轻功飞奔，必定是海面情形有异，难道是倭寇竟然真的到了？

　　想到这儿哪里还顾得上白斩鸡，迎面便向汤思切而去，凑近了一把抓住汤思切的手低声喝道：“思切不要慌乱，出了啥子事？”
　　汤思切使劲吞咽了一口口水，急道：“来了，来了，离岸大约还有两柱香的样子，铺天盖地，全都是船！”
　　小鱼眉头一紧，抬头看了看天色，随手将白斩鸡塞给汤思切道：“你立刻回去叫朴仁勇，公子我去海边看看。”
　　汤思切答应了一声边啃鸡肉边择路狂奔，一溜烟直扑客栈而去。
　　小鱼摇了摇头，转身便向海边奔去。这小师弟一点都没变，如此紧要关头，却还忘不了吃。不过此时自己也没空理他，眼下最要紧的是察看敌情。倭寇看样子果然是来了。但不知究竟来了多少人马，此刻抵港的前锋还是大军？领军的主将又叫做什么名字？作为潜入朝鲜的特殊斥候，他必须将这些军情立刻查明才是。
　　立于海边一块巨大的礁石之上。只见无数大船正一字排开驶向釜山港口，虽然不见舰炮刀枪，但船中必是倭寇无疑。小鱼不由得咬紧嘴唇，心中飞快地盘算起来。眼下最要紧的便是立刻查明或者判断出倭寇抵港之后首先会做什么。此刻天色已晚，倭寇究竟是会就地在岸边驻扎，还是趁夜进攻釜山？或者有没有可能先下战书？毕竟他们是毫无避讳地白昼而至，并非奇袭，也并非完全没有这般可能。釜山府上下人等对此有何应对？以这些人的麻木不仁，恐怕此时并不知来者绝非平日的往来的日本侨民，而是全副武装的入侵之敌。自己只是潜入朝鲜的斥候身份，事关明日朝三国如此重大之事，断无自曝身份前往釜山府官衙通报敌情之权。如此，又该如何是好？眼见日本船队距离海岸越来越近，小鱼的脑海更如开了锅一般转得飞快。

　　其实要了解敌情，莫过于捉活口，只是倭寇大军如此气势，自己一方朴仁勇尚且好说，汤思切武功虽然不错，却无一丝斥候的本领，如此三人深入敌营捉拿活口，实在是难如登天。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小鱼从军以来，从一名普通斥候直做到李如松大军斥候统领，又有什么艰难的任务没有做过？一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全身热血沸腾。现下还不知倭寇到港之后究竟会采取怎样的动作，是以侨民的名义下船就岸驻扎，还是干脆只将船只靠近港口，人马皆不下船，一夜之后再出其不意斩将夺城？如果倭寇俱在船上过夜，捉拿活口便极为艰难。

　　不过按道理说倭寇不会在船上过夜，毕竟朝鲜的水军也不是吃素的，若是被他们发现了端倪，这些水军锚地离釜山极近，万一来个夜袭，倭寇只怕是吃不了兜着走。只要倭寇下了船上了岸，情况便大为不同。釜山港口一下子登陆这么多人，无论他们是冒充侨民，
　　还是明目张胆露出行藏，都必然会出点乱子，只要稍有机会，捉拿活口便不在话下。只要将活口捉到，便可迅即秘密押解回辽东，交与老爷子。朴仁勇手中握有老爷子安插在釜山的秘密斥候名册，这些人非极大之事不可轻动，此时正可用他们押解活口回辽东，必是万无一失。一旦倭寇大举侵入朝鲜，小鱼自然还有下一步的行动，不可能随着活口一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