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从惠心知无法逃走,只坐着不动。申信吓得浑身发抖,动弹不得。丁乞儿知道余鬼此时心情,也不说话。余鬼静默良久,转头看见陈从惠和申信,便提刀走了过来,一刀向陈从惠劈去。陈从惠也不躲闪,只怒目瞪着余鬼。眼见长刀便要劈中陈从惠,斜刺里忽伸出一刀,将这一刀挡开,却是丁乞儿。余鬼看着丁乞儿骂道:“你小子是不是想要这小姑娘做媳妇儿,也太早了些吧。”一番话说得丁乞儿和陈从惠都红了脸,陈从惠却又多几分怒气。丁乞儿道:“别乱说。这位姑娘是个好人,还给我药丸治腿伤。你和一个姑娘过不去,传出去让人笑话。”
余鬼骂道:“滚一边去!女人老子早已杀过。”
丁乞儿又劝道:“大仇报了,其他人你就放过吧。”
余鬼看了看丁乞儿,又看了看陈从惠,对陈从惠道:“你要给这小子做媳妇儿,就不杀你。”陈从惠扭过头去,不理余鬼。余鬼哈哈笑道:“老子不怎么样,女儿倒不错。”又用刀一指申信道:“这个你杀不杀?”
丁乞儿道:“也饶过吧。”
余鬼道:“你可想好,他要再领人来追杀你,老子可不管。”
申信一听,忙跪倒道:“小人绝不会领人来。”丁乞儿忽想起南兴,便动了杀机,执刀上前。陈从惠却挣扎着起来,拦在申信前面。丁乞儿看了看余鬼,余鬼哼哼一笑,扬长而去。丁乞儿犹豫片刻,也转身走了。陈从惠这才长出口气,坐在地上,疲惫地看着那一片狼藉。
丁乞儿跟了余鬼,离了乐仁小筑。太阳已升得很高,照着遍野带着露珠的青草。丁乞儿知道余鬼报了大仇,心里也忍不住的高兴。不知不觉间,二人已走到一个三岔路口。丁乞儿停住脚步,问余鬼道:“去哪儿?”
“去哪儿?”余鬼也自问道,眼中一片茫然。暮春的风轻轻拂过,余鬼苍白的短发在风中轻轻抖动。
“我们歇歇吧。”余鬼说。丁乞儿点点头,向四周看了看道:“去那边吧。”
二人走到路旁的一处高坡上坐下。丁乞儿看了看余鬼,他忽然感觉余鬼似乎苍老了许多。
“我老了。”过了很长时间,余鬼说。
丁乞儿嘴里咬了根草茎,听到余鬼的话,并未放在心上,只是轻轻地笑了一声。
“我的心不够狠了。”余鬼说,声音低沉,“竟没杀那两个人。”
“你本来也不用杀那么多人。”丁乞儿将嘴中的草茎吐出,又拔了一根放到嘴里。
“谁的心软,谁就死得早。”余鬼说。丁乞儿只是笑笑,他觉得余鬼今日话真多。
“老子本来只不杀孩子。”余鬼说,“老子的父亲死时,老子还只是个孩子。老子看到孩子,便会想到那时的自己,就不想杀了。”
“要不你小子能活到现在?”余鬼看了看丁乞儿,又说道。
丁乞儿哼了一声:“那是你想用刀谱诱出倪德仁罢了。”
余鬼不由又看了看丁乞儿,骂道:“你这小子如今和老子一样了。”
丁乞儿哈哈一笑。
余鬼扭过头来,望着远方,喃喃道:“七十一年了。老子终于把那二十一人杀光了。”
“老子这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过了片刻,余鬼又说道,眼中一片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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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0-02-21 11:23:50
丁乞儿诧异地看着余鬼。“你是天下第七刀呢。”丁乞儿说。
“天下第七刀?不错,老子是天下第七刀。”余鬼的眼中又恢复了神采,“老子一无什么师父,二无什么刀谱。长刀、弯刀、匕首,只要能杀人,老子便学,便练,便琢磨。提起老子的大名,谁不惧怕三分?”
一无师父,二无刀谱,丁乞儿还是第一次听余鬼说这些事。丁乞儿不由问道:“练刀的人多了,怎么你就练得比他们厉害?”
余鬼一怔,一时竟说不上来。沉默良久,方道:“老子为了报仇,才练得如此厉害了吧。”丁乞儿深以为是,点了点头。
“老子算不算你的师父?”过了一时,余鬼忽然问道。
丁乞儿看着余鬼,觉得他今日很是奇怪。“你又没教我。”丁乞儿说。
“呸!”余鬼不由怒道,“老子要不是慢慢演练刀法,你学得会?”
丁乞儿将口中的草茎吐出很远:“我又没让你练。”
余鬼大怒,拔出刀向丁乞儿劈去,丁乞儿也拔刀相迎。余鬼似动了真怒,转眼间便攻了十几招。丁乞儿对那些招式都很熟悉,将来招一一化解,又反手攻了两招。余鬼冷哼一声,出手更快。丁乞儿毫不畏惧,挥刀招架。二人直斗了八十余招,丁乞儿竟一刀将余鬼手中长刀磕飞。丁乞儿还未来得及高兴,便凝立不动,一把极小的刀已放在他脖子上。
余鬼冷笑了两声,将刀挪开,却并不收回。丁乞儿惊喜地看去,只见那柄刀极小,无镡无柄,薄如蝉翼,夹在余鬼的中指与食指间,在阳光下却闪着冷冷的光。
丁乞儿问:“这一招叫什么?真厉害。”
余鬼手指轻动,那柄小刀如活了一般,在余鬼的五指间飞快地转来转去。余鬼得意道:“这一招老子管它叫‘断喉刀’,老子杀天下第十刀舒啸天,凭的便是这一招。”说完手一晃,刀已不见。丁乞儿心中纳闷儿,便道:“刀掉了。”余鬼“呸”了一声,说道:“你小子想看就直说,还给老子玩花招。”说完左手食中二指勾回,竟从衣袖的两层布中慢慢地抽出那刀,一边缓缓道:“江湖中都说你小子是老子的徒弟,说也说不清了。老子的刀法虽好,可惜你小子功力不够。好好练练这招,以后别坏了老子的名头。”说完将小刀重又插回,捡起地上的长刀,走到一棵树边。长刀慢慢挥出,挨到树时,便松了手。左手撩起,同时拔出蝉翼小刀划过,树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刀痕。余鬼又捡起长刀,飞快一挥。长刀飞起,左手掠过。丁乞儿竟未看清,忙凑到树边看时,只见树上仍只有一道刀痕。忽见眼前刀光一闪,余鬼手臂竟绕过他的脖颈,蝉翼小刀又从树上掠过,仍只有那一道刀痕。丁乞儿目瞪口呆,余鬼已向路上走去,丁乞儿忙跟上道:“把你那小刀借我练练。”余鬼脚步不停,头也不回道:“等老子死了,再给你吧。”
丁乞儿无法,只好在闲时,比着蝉翼小刀的长短厚薄,用木头削了一把小刀,每日无外人时,便苦练不辍。
余鬼自教了丁乞儿“断喉刀”后,很少说话,只是见丁乞儿练“断喉刀”时,说一声:“出刀时只想着对方咽喉。”或说一句:“任何角度都要能出刀。”人似乎也懒了许多,不再勿勿赶路。遇到路口时,便随便挑一条路走。
日期:2010-02-21 22:43:49
●魂去鬼亡
走了几日,二人来到一片荒野。余鬼忽然立住身形,眼向一旁望去。空旷的原野上有一座废弃的房子,在一片春色中显得破落衰败。余鬼转过身,径直向那破屋走去。小屋的门轴已经脱落,窗上的纸早已烂完,只在那残破的窗棂上留有一些痕迹。屋分两间,一里一外。外间屋角有口破缸,还有破灶;里间用砖砌成的床倒还完好,还有一些木头桌椅,缺面少腿,东倒西歪。余鬼坐到床上,靠了墙,闭上眼养神。丁乞儿见旁边的桌子还算完好,便把包裹扔到上边,自己坐到一旁休息。坐了片刻,又从袖中掏出木刀,练起那一招。直练到左臂酸疼难耐,方住了手。看看天色,已是正午,便从包裹中拿出干粮。二人吃完,余鬼把刀放到床上,枕了刀躺下。丁乞儿问道:“不走了?”
余鬼道:“不走了,老子走了一辈子了。”丁乞儿一怔,随即想到余鬼大仇已报,不用再四处奔波寻找仇人了。“住这儿?”丁乞儿问。余鬼并不睁眼,只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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