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您家住台湾哪里？”我故意岔开话题，“上次听说，您家人是四九年前从大陆去的台湾。以前是哪儿人呢？”
　　“现在住台北。大陆沦陷前老家在瑞安。”她说。
　　“瑞安，温州瑞安？”我问。
　　“对，和你是老乡。”
　　“哦，我小时候住平阳，我们家说话都是平阳话。实在是想不到啊，你早该告诉我了。”我说，“我们确实可以算是老乡，温州话你会说吗？”

　　我对她越发好奇起来。
　　“很遗憾，我不会说温州话。不过家中老父亲是温州人，他当年从大陆去的台湾。”
　　“是吗？不过温州各个县的方言差异还是挺大的。您的父亲回过老家没？当年也是战争原因去的台湾吧？”
　　“是，打仗总是苦百姓。几年前老父亲一个人回大陆旅游过，也不让家人陪同。不知道有没有回老家。他曾经说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回去只是多伤心。哎，谁知道呢？”韩琳沉默片刻，叹了一口气说，“不过看得出，他对在老家的过往，心里一直放不下。甚至不愿意多提及过去。”
　　“他们那一代人的感情确实如此。我的祖父也是这般，所以能理解。”我说。

　　“阿公没事就看那些老照片，有时看的哭。我偷偷发现的。”坐在一旁的蔡妍忽然插嘴说。
　　日期：2011-01-08　00:14:43
　　韩琳斜了她女儿一眼说，“真是，小孩子乱说话，让你见笑了。”
　　“不会，老人家想起往事都这样。理解。”我说。
　　或许话题比较深入，下意识里，我觉得这母子俩是好人。蔡妍性格活泼看上去完全没有心机。韩琳女士虽然有些古怪，但肯定也是好人吧。

　　她又和我谈起大陆和台湾的种种不同，吃住用行似乎都有微小差别。最主要人们的精神面貌不太一样。
　　我说个体和个体的差别，和地域没有多少关系。
　　她只说我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她没有地域歧视。又说以后有机会，一定要邀请我去台湾转一转。
　　我说，现在的形势肯定不方便。如果有机会一定去。
　　临散席前，她又嘱托我，认真考虑她的建议。并且说，倘若我对她的合同条款不满意，可以随时提供补充建议。她会考虑。同时，交给我一份合同草稿。上面所列项目之详细，不得不让感到钦佩。
　　她准备之充分是我所料未及的。

　　我们走出酒店时，酒店经理特地跑来送我们，言语间对韩琳女士很是恭敬。
　　我想她不仅仅是人脉广这么简单，在这家酒店所占的股份也应该不少。
　　坐上出租车，看着他们在我的视线中慢慢消失。手上拿着那份投资合约，还是感到某种异样的奇怪。
　　说到底我对她知之甚少。而这件事本身又没有逻辑可循。
　　我在投资理财这方面是个十足新手。汤鹤鸣这样的老江湖和我打过几次交道，他应该能摸清我的底细。

　　汤鹤鸣和韩琳的交情显然比和我更亲近，他不可能对韩琳有所隐瞒。问题是他为什么向韩琳推荐我，又或者是韩琳通过汤鹤鸣，主动找到我。
　　从韩琳给我合作条件看，似乎过于优厚。她没有道理这样做。
　　可是按照这类人的个性，她不打算告诉你时，恐怕很难寻找出答案。
　　现在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从何种角度看手上的这份合约，对我都没有损失。她犯不着故意陷害我。
　　况且，最重要的是，我的直觉告诉我，韩琳女士不是坏人。

　　日期：2011-01-08　13:39:49
　　下午期货市场开盘半小时后，接到通知，所有中层干部集合开会。我作为初级主任也必须出席。
　　这次会议的总召集人是总经理熊超，以前打过几次照面，只是没说过话。我这样的新人还不够级别
　　他体型微胖，不过看上去，浑身充满活力。三个投资部门的经理也到齐了。投资咨询部的几个咨询师，大户室里难得露面的操盘手，余下高级主任，初级主任，一个没落下。想来，公司领导要公布重要指示。很多面孔都比较陌生。大家分属不同部门，平时的交流并不热络。只有在这样的场合，大家才会坐在一起。会议室里挤得满满当当，像我这样的新近初级主任，只在墙角弄个硬座。

　　会议即将开始时，吴天恩终于出现。仿佛大人物有最后一个到场的习惯。
　　他只简短地和大家打个招呼，便在会议桌正前方坐下。
　　算起来，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他的真容。刚进这家公司，参加培训时，他出场讲了一节课。他似乎呆过新加坡和日本的金融市场，经验老道。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熊超用PPT做了一次投资方面的报告，套话很多。这是金融讲师的通病。
　　讲到最后，我才明白，公司高层想弄一个私募基金。而这个私募基金的发起人就是董事长吴天恩。

　　实际上按照国家金融法规，期货市场严禁出现此类基金。
　　但是，打擦边球的人依旧很多。高风险总伴随着高利润，这已经算是金融市场上半公开的秘密了。
　　按照总经理的说法，期货上的期铜价格，已经达到历史高点。
　　依循价值回归理论。期铜价格肯定要掉头往下，回到正常水平。这几乎是个不争的事实。
　　趁着这个时机入市，肯定是大有可为，有大钱可赚。

　　而公司交给我们的任务，就是去拉资金买股份，买私募的股份。抢入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大体听了一下合同规定，利润部分是三七分成。客户占七成李瑞，亏损则是五五开。
　　时间分为半年期和一年期。一股是一百万，也就是说要想投资这个私募基金，至少要一百万的资金汇入。
　　按一百股算，这个私募基金的规模是一个亿。比照当年的市场行情，算是中等规模。
　　表面看这样的条件有一定吸引力，可实际上水分较大。例如手续费一项，并未计算在内。

　　很难想象，私募一方如果恶意炒作客户的手续费。即便有盈利，这些盈利大部分也会转变成手续费，最终还是落入期货公司这一方。
　　当然了，如果基金团队够专业且遵循市场道德，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日期：2011-01-08　13:42:12
　　吴天恩只在旁边听着熊总侃侃而谈，似乎不急于发表自己的见解。
　　直到大家开始交头接耳，会议室想起一片嗡嗡声。吴天恩才站起，说了一席话。
　　“各位同事，你们中的大多数人和我共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的为人，你们应该很清楚。我的经验，你们不会陌生。最重要的，你们绝不该怀疑我的眼光。我做事向来谨慎，何曾误导过你们。”
　　他环视左右，不说话。仿佛要让大家看到他身上的自信。其实他本人并不高，应该在一米六五左右。体格也不健壮，只是这个人天生有股气场。他站在那，不必拿什么姿势，你也会不由自主注意到他。

　　有种人天生就适合当领导，他就是其中之一。
　　其实对于他讲了些什么，我并不太在意。不用听，猜也能猜出来。
　　关键是，他能把自己的语言渲染得很有力度。同样的台词换另一个人来说，未必有人信服。
　　他在话里话外，都是要求我们这些人，拓展客户拉资金。而且，他会让你相信，你这么做，完全是在做一件好事。你会觉得，你这是在帮助自己的客户发财。
　　有理有据，几乎无可反驳。
　　会议进行大半，大部分人都争着表了决心。自主发言都很踊跃，谁都想在董事长面前多表现自己。薪水，晋升，年终奖，没有谁不会在意。

　　好吧，幸好，我不太在意。有时候，这让我自己都挺高兴。也许，我比在座的大多人都有先天优势。不过，我最关心的是做我自己。不管有没有看清情况，我最想做的还是自己，我可不愿意由别人牵着鼻子走。哪怕他有像革命导师一般的蛊惑力。
　　“记住，这是个闭门会议。”吴天恩特别强调，“也就是说，此次私募基金招募只针对有实力的客户。不必大张旗鼓。要知道，能在金融市场真正赚到钱的人都很低调。这是行业特征，请大家牢记。”
　　毫无疑问，他们是想规避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打法律擦边球，并不是没有风险。倘若有人刻意盯上你，未必有好结果。
　　在座的也就心照不宣，仿佛都互有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