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冯广志的话，老张就有底了，他对一个工人说：“你去把杨医生叫来，咱们这就给它做手术。”吴远心听了这话，心里好像被冰水浇个个透湿，冷得全身打颤。他明白做手术的意思，叫道：“不要啊！老张！小冯！不要啊！”冯广志被他突如其来的嚎叫吓了一跳，低声骂了句脏话，转头走了。
正在这个时候，吴远心感到铁笼子猛地震了几震，身子也随着笼子剧烈地摇晃起来，接着整个厂房也颤抖起来，吴远心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紧接着亮光刺眼。他一睁眼，看见居美玲抓着他的肩膀猛摇，叫着：“老公！老公，侬醒醒萨！快醒醒！”吴远心一咕噜坐了起来，望望四周，是自己的卧室，居美玲见他醒来，放开了手拍着胸口说：“老公，你又发什么梦了？尖嘶鬼叫的，吓煞我了！”
吴远心还有些晕晕乎乎，不过他已经知道刚才是在做梦，不禁长出了一口气，看看床，看看被子，看看枕头，一切都真真切切地在那，心中高兴得无法形容，好像临刑的犯人突然得到赦免。他看着居美玲一脸的焦急和惊慌，说：“老婆，没事，只是做了个梦。”居美玲说：“侬近来哪弄的？单单做这些吓煞人的梦？”吴远心说：“也许是生意上事情太多，烦的。”居美玲说：“要么你歇两天吧，出去耍耍，散散心。”吴远心笑笑：“场子里事这么多，一天也放不下来啊。”居美玲说：“一天工夫都没么？”吴远心摇摇头，去浴室洗澡。
来到熊场，吴远心望着掩映在绿树间的厂房，昨夜的梦境不由得又浮现在眼前，那梦是如此连贯而真实，仍然令他心有余悸。他有心想去厂房看看，却又终究有些犹豫不安，想了半天，叫过冯广志，又叫了几个员工，一起去厂房巡视。
这时正是每天抽取熊胆的时候，几个人走近厂房，就听见胆熊们惊天动地的惨叫声震彻山坳。胆熊，是行业里给这些专门用来抽取胆汁的熊取的称呼。进了厂房，老张正带领着一干工人挨个儿抽取胆熊的胆汁，吴远心忽然有些眩晕，眼前这一幕便和梦境中一模一样，只是梦中的他蜷缩在笼中，现在的他站在笼外看着。
吴远心没来由觉着一阵心烦意燥，一分钟也不想在这里多呆，疾步走了出去。坐进老板椅，吴远心对冯广志说：“最近咱们的胆粉销量增大，我打算再建几间厂房，增加一批胆熊。”冯广志说：“是。吴总，咱们这熊场的规模越来越大啦。”吴远心问：“我问你个事。”冯广志忙说：“您请说。”吴远心犹豫一下，点上根烟，徐徐抽了几口说：“新来的熊如果不肯吃食，那该怎么办？”冯广志说：“这我看张师傅他们干过，熊要是耍性子不吃食，就拿电棍捅两下，马上就乖了。”吴远心浑身一哆嗦，指间夹着的香烟掉在桌上，冯广志急忙上前捡起，递到他手里，又拿抹布擦干净桌上的烟灰。吴远心说：“以后要是碰到这种事，不要用电棍，多弄点肉啊什么的好吃的喂熊。”冯广志忙不迭地答应，不过心里暗暗奇怪：“这家伙今天是怎么啦？周扒皮也念佛啦？”
吴远心这一天都浑身不得劲，下午几个朋友约他晚上去洗澡唱歌，他也提不起兴致，太阳一偏西，就吩咐司机回去。司机问：“吴总，到哪一家？”吴远心一瞪眼：“当然是回家啦，还到哪家？！”司机讨了个老大没趣，肚里嘀咕：“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
日期：2012-3-3 21:20:00
到家吃晚饭，居美玲说：“哎呀，不指望你回来吃饭，都没什么菜。”吴远心望着桌上七八个盘子，一点胃口也没，胡乱扒了几口。坐在沙发上看了会电视，吴远心只觉得眼皮一阵阵往下垂，心里奇怪：“这两天是怎么了？这么好睡觉？”
正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吴远心听到一个声音说：“啊，杨医生来了。”吴远心睁眼一看，只见一个人穿着白大褂，手里拎着个药箱站在面前，正是自己熊场里的兽医杨平。吴远心奇怪地问：“杨平，你到我家里来干嘛？”可是他听见自己发出的根本不是人话，而是几声‘嗷嗷，嗷嗷’的熊叫。吴远心瞿然而惊，凝神看时，自己竟然又被关在铁笼里，变成了一只熊。
杨平对老张说：“你们把它给绑好。”老张答应了，几个工人将数根粗大的铁笼伸进笼子，绕着吴远心转了几圈，将他的四肢牢牢地绑扎在铁笼的栏杆上。确定将他绑结实了，老张打开笼门，取下吴远心的肚兜。杨平拿出一把剃刀，在他肚腹上比了比，剃出一块巴掌大的光肚皮，接着取过一柄锋利的手术刀，划开一道口子。
一个新来的年轻工人问：“杨医生，不用打麻药吗？”杨平朝他笑了笑没说话。老张低声对他说：“这麻药很贵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这时吴总定的规矩。”年轻工人点点头，接着看杨平动手术。杨平用一把又长又粗的镊子从口子里伸进去，探了半天，夹住了胆囊，他运起力气，把胆囊往外扯，使得劲大了，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凸了出来。
吴远心只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无法形容的剧痛像一个个巨浪般猛烈地扑来，一个浪头还没平息，有一个浪头接踵而来。前所未有的疼痛令他的脑袋一片空白，他发疯般地舞动四肢，绑在四肢上的铁链被震得‘哐啷啷，哐啷啷’巨响，连铁笼子也被震得摇摇欲坠，几个工人急忙上前稳住笼子。惨烈的噑呼从吴远心的喉咙深处一阵阵地往外轰鸣，几个新来的工人听得头皮发麻，脸上的肌肉不住颤动。
炼狱般的痛苦终于平息。杨平擦擦额头的汗，说：“差不多了。”这时吴远心的胆囊已被拉得偏离了原来的位置，方便取胆汁。杨平用手术刀在胆囊上割了一个小小的洞，插进一根透明的乳胶软管，对老张说：“抽点试试。”老张拿注射器插进软管的另一端，慢慢拉动注射器，墨绿色的胆汁像开闸的自来水般被吸进了针筒。经过刚才的拉胆囊，吴远心已经痛得筋疲力尽，这时被抽胆汁虽然也是剧痛难忍，但他再也没有半分力气挣扎。老张抽了半管子胆汁，说：“行，这新熊就是汁多。”杨平说：“成啦。这是消炎药，每天在刀口涂三遍，注意别让伤口发炎。有什么事再叫我。”老张说：“好，我知道了。”
所有人走后，吴远心旁边笼子里的熊说：“吴远心，怎么样啊？这滋味不错吧。”吴远心奄奄一息，哪里有力气说话，嘴巴张了张，只呼出重浊的粗气。下午饲养员送来饲料，吴远心根本没有心思吃，可又害怕被电，只得吃了下去。饲料到了胃里，胃的蠕动速度加快许多，蹭到胆囊周围的血管和神经，又是一阵阵剧痛。
吴远心瘫在笼子里，刀斧地狱般的折磨令他的脑子根本不能思考，无尽的疲累痛苦之下，他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吴远心终于醒来，睁开眼睛，面前半透明的窗纱被清晨清凉的风微微拂动，隐约能看到落地玻璃后面蔚蓝的湖水，朝阳照在湖水上，泛出千千万万片金色的波光。收回目光，落在墙壁上，墙壁上贴着淡紫色的墙纸，盛开着一小朵、一小朵的淡白色的花，墙壁正中挂着一幅大大的山水画，画上青山隐隐，雾气蒙蒙，一位青斗笠、绿蓑衣的渔翁正在悠然自得地临波垂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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