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自己教书时的脾气,按同事们的说法,我是个没什么脾气的人,实际上未必如此。我知道每个人的脾气都有“七寸”死穴,碰上了死穴,再没脾气的人都会跳起来。我想到自己曾经发疯似的想离开教师队伍,主要不是因为嫌待遇低的问题,我五毒不全,一喝酒就不争气地脸红,抽烟似乎永远都学不会,嫖嘛,是逛过发廊什么的,但没动过真格。教师各方面的情况也在逐步改善,有些出来的人就是想转行回去都不那么容易。我理了理思路,自己当时疯想转行有两大原因,其一,可怜的自尊心时常被伤害,尊严很难维护,比如,如果学生上课讲话,开始的时候我会温和地叫他们不要说了,人家要是能及时买账就什么事都没有。第二次警告人家不听我也还可以有耐心,到第三次被警告者还若无其事的话,我就大发雷霆。若再无效,打骂之类的动作都可能爆发出来。打骂学生使学生遭受创痛之后,我会痛悔不及,在宿舍里会自己给自己扇巴掌。其二,教书久了,让我觉得没有了创造的动力,只要把初、高中都教过一遍,念来念去就那些经。
我庆幸自己现在不再直接面对几十号学生了,没了那种动辄动怒的可能,但对船上情况的复杂程度,我还没有真正领教。我理解自己的同时,海员整日面对大海,本应当有宽广的胸怀。事实上,大家因为处于非常有限的空间,又有太多剩余的精力,缺少阴阳的平衡,不没事找事才怪……而且,在你走遍所有的港口之后,第二次再来,是不是也像教书一样在重念旧经、照样回会讨厌呢?
躺在床上的我不再想过去的事情,在暗淡的灯光中看了看挂在舱壁上的小闹钟,小钟的指针从1到5滴答滴答周而复始地在移动,指针第二次从1到5移动时,我忽然在默念童谣: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不在家,放屁就是他……无聊透了,我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美国之音VOA,听多了觉得每意思,便不断地在调台,听到所谓的“自由之声”尽在说中国大陆多少孩子不能正常读书之类的坏话。我突然联想:这些情况人家是怎么知道的呢?跟陈新民这样的间谍活动有没有关系?我转了台,再听见女性很优美的声音在念“3756,4298,9031,0563……”的数字,显然是在说数字密码,这样的密码在说什么?对谁有作用?我立时想到了陈新民,认为自己其实生活在一个看似平安无事其实是并不安全的环境中……
想到这一层便睡意全消,我顾不得天有点凉,特意穿了双胶底棉鞋,悄悄的爬上上一层甲板的陈新民所在的房间,看看陈新民在干什么。正走到陈新民的门口,陈新民的房门恰好开了,见我便惊讶地问:“这么晚了你还没睡?”我换了一副笑脸说:“我要看看你有没有泡新加坡妞。”
陈新民惊讶地说:“你有没有搞错,新加坡什么东西都贵,新加坡妞一般人是泡不起的。就算泡得起,她们也不容易上船来。”说着就吧嗒着拖鞋要到卫生间解手。我找台阶下说:“那就不打搅了,明天再聊。”
日期:2004-4-4 9:31:29
15、海钓
“定远”轮一进入马来西亚的海域,尽管风平浪静,但船上的氛围陡然紧张起来,其中缘由是,听说马来西亚人对在中国船和船员不甚友好,更可怕的是,我们在曼谷买的《南洋商报》报道马来西亚有海盗袭击货轮和油轮,抢走财物还抓人,甚至把整条船弄走,动不动就会出人命案,萧杀之气让人不寒而栗。每个人的房间都自觉地备了些“武器”,我则预备了一根尖头的铁条。
“定远”轮夜里正好在马来西亚左丹港的锚地抛锚。这个时候恰恰因船期安排不顺的问题,“定远”轮进港不顺利,要在海上抛锚,而货轮静止不动时,最容易遭受海盗的袭击。
为了给自己壮胆,船上能亮的灯都亮了,船桅上表示抛锚的船头灯和桅杆上的三盏灯最有讲究。为了有更清晰的视野,大副交代在船舷的两边的下方,多安了两盏灯,没想到灯光下,耐不住寂寞的鱼儿都来船舷边灯亮处凑热闹来了,竟有好多不同种类的鱼在游荡,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向,从船舷望去,三五成群的淡白色朦胧可见的鱿鱼格外活泼地在游动。
大副对邱船长提议说,干脆让大家一起来钓鱼,可以是很好的休息,也可以改善生活,更重要的是,大家都在船边热闹一片的话,最有利于防备海盗的袭击。
日期:2004-4-5 10:58:55
邱船长同意了。
水手长和几位水手拿出了那种专门钓鱿鱼的花型钓钩,叫梅花钓,这种钓钩像一朵开着的花,只是四周的“花瓣”倒扭了回来,四周全是尖利的刺,在刺上随便搭个猪肉什么的食物,鱿鱼吃钓通常都比较执着,由上至下吃钩上的鱼饵时,钓鱼人只要出力一拉,手上稍有沉重感,便很有收获的可能。在灯光中看得到鱿鱼吃钓的细节,会让你有耐心,要把鱿鱼钓上来不难。
陈新民对海钓不敢兴趣,他偶尔出来看看,多数时间都躲在他的房间里,也不知道他在干啥。钓鱼的兴奋使我忘乎所以。
三副朱力和水手何晓阳钓的鱼最多,各种鱼像是跟他们认识似的,很给面子。连我这样的生手在半个小时之后都钓上了6条鱿鱼。比起其他人来,我是最蹩脚、最生疏的钓手,战绩相对较差。在我看来,钓鱼跟谈恋爱不同,谈恋爱注重结果,钓鱼的乐趣不在于钓到鱼和吃鱼,而在于把鱼从海里提上来的那种沉甸甸的快感。
多数人都用鱿鱼钓在钓鱿鱼,轮机长独树一帜,一直用普通钓。半个小时的光景,大家都有数量不等的战果,惟独轮机长还是一无所获,容易让人动恻隐之心。轮机长虽年近五十,头发和胡子却都是硬帮帮的,脸上的皮肤像橘子皮,一看就属那种性格硬派的人。似乎没有人能劝说他改弦易辙,跟大伙一样钓鱿鱼。
忽然,轮机长的脸色沉重起来,很专注地望着海面,他手中的鱼线僵直了起来,显然有戏了!奇怪的是鱼儿反应不强烈,拉线时的沉重感却更加明显,可没有鱼儿在钩上挣扎的痕迹,大家都莫名其妙,轮机长还是耐心地继续拉线,拉出水面的东西在灯光下看上去像根木柴,真扫兴!提出水面一看,哇,原来是只少见的大龙虾!大家围过来看,船上一片欢腾,不知是太兴奋了还是用力过大,龙虾一脱钩掉回了海里,此时碰巧何晓阳在舷梯上捞鱿鱼,一直在注视轮机长拉上来的而又要掉回去的龙虾,他眼捷手快,马上用捞鱼网把龙虾捞了回来。要是别的生性灵活的鱼,肯定是没指望了。好不容易把龙虾弄上了甲板,龙虾须向两边伸展开来,足有30公分长,光挖出来的龙虾肉,就有斤把重。船上要是有新闻记者,轮机长肯定是最抢镜头的人物。
大约只有两小时的工夫,大家钓上来的鱼就有两大盆,大橱和二橱立刻动手,把这些最生猛的海鲜用简单的手艺煮了出来,却鲜美无比,大家分着吃,谁都不忘尝一尝轮机长的龙虾肉。似乎只有这时,没有人再计较谁钓的鱼多少,真正过了回“共产”生活。
上班夜的“定远”轮是热闹的,大家都尝到了海鲜的美味,却压根儿想象不到下半夜会发生惊心动魄的流血事件。
日期:2004-4-5 14:58:25
16、海盗偷袭
“定远”轮依然在马来亚海域抛锚,船上的轮机主机停止运转,脱离了船上噪音的我跑到船头反而对正常的安静不适应起来,大海中有一种耳膜难于承受之寂静。
我当时的记忆现在依然清晰。长期在货轮噪音中生活的人,一旦船抛锚——主机不开的情况下,你由船尾跑到船头,即由噪音区走向静谧的区域时,耳朵少了原有的负载反而有种不适感,反而不适宜死寂一般的境地,噪音像是那种沐浴你的温暖水流,水流停止了,你很不习惯,仿佛回到噪音区要更舒适一些。人本来都是高贵的,开始通常都认为对生活的要求越高越好,但在某种情况下也会变得异常“低贱”或者说麻木。但,只要你在寂静的地方多呆一些时间,专心致志的耳朵便能觉察到海流巨大的脉动,海底的鱼群在东奔西忙,鲸鱼和鲨鱼在呼吸,流星在空中消逝,你都能感受大自然的回响。只有用心仔细聆听,你才能听见人类之声之外的许多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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