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6-5 22:21:00
　　第八节 仪式（3）
　　这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也就那么千分之一的功夫，程乾已经不动声色的将脸上的惊异之色自动隐去，他突然说了声：“天快亮了”，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一旁的伍新华听了并没有什么反应，仍旧盯着前方的动静，只是他撑在草垛上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中，手上的青筋暴起。这一切都没有逃出程乾那看似无意瞥过来的目光。
　　“呵呵……”就在众人为这突然降临的阴霾感到不安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阵女人咯咯的笑声。那声音似从很深的巷子里传来，悠远而空旷，在这灰暗的空间中听来不仅不觉得美好，反倒是十分的瘆人。那女声突然停住了笑，用空灵的声音唱起了哀怨的歌谣：
　　“山前山后几村庄，溪北溪南两层霜。
　　树头树底孤坟上，冷风携来何处香？
　　许是奴儿念情郎，锦绣轻纱缝衣裳。
　　呵呵，缝呀缝衣裳。”
　　唱到最后，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似乎含着无限幽怨。
　　“别装神弄鬼了，有本事就出来，躲躲藏藏算什么好汉？”中年道士仍不住吼道。
　　“呵呵，你就这么急着想见我啊？”声音刚落地，一个人影儿就从远处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她来的地方似乎起着浓浓的雾，远远地看不清她的脸。
　　但是现场有一个人却立刻认出了这声音，只见陈大壮脸上的表情且喜且忧，还夹杂着一丝恐惧，轻轻地叫了声：“晓，晓萌？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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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回答，那个人影渐渐拨开迷雾，走到众人面前，一脸的淡定与闲适，甚至还带着几分惬意的笑意。来人正是张晓萌，完整无缺的张晓萌。
　　直到此刻，中年道士和彭家华才肯定他们确实是陷入某种环境中了。
　　“晓萌，晓萌，真的是你！”看清来人的脸，陈大壮激动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一把扶住了张晓萌的肩膀。岂料，张晓萌那张春光明媚的脸突然变的阴郁，她一把拍开陈大壮的手然后用力一甩，陈大壮一个趔趄竟然跌倒在地，他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着张晓萌。

　　程乾揉了揉太阳穴，这是什么戏码？郎君有情妾心无意？可是怎么看陈大壮也比张晓萌大了几轮，这个可能性不大。可这“晓萌、晓萌”叫的这般亲切，不像是装出来的，难道是？
　　“晓萌，你果然是恨我的。”陈大壮颤颤巍巍地爬起来，连声音都在发抖。
　　“哼，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没错，我的确是恨你，恨不得你死。”张晓萌终于开口了，声音却冷地像含着冰块儿，叫人听了直起鸡皮疙瘩。
　　陈大壮的脸色霎时惨白，张晓萌的话仿佛戳到了他的痛处。他张了张嘴，半晌才挤出几个字来：“对不起……”

　　“对不起？你是挺对不起我的，不过如果你以为说声‘对不起’就能抹去你所有的恶行，让我今天放你一马的话，那你就未必太天真了。”张晓萌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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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大壮的脸上带着一丝苦涩：“我没有想过让你原谅我，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原想着以后将你接过去，好好待你……”
　　“以后？哈哈——”张晓萌似乎听到了时间最好笑的笑话，她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声音尖利刺耳，在场的人都捂住了耳朵，只有陈大壮却像没听到似的，仍然痴痴地望着张晓萌。
　　半晌张晓萌才止住笑声，道：“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她虽是在发问，却也是个设问句，不待陈大壮回答，她便兀自回答：“我在想让你怎么死才能消解我心疼的恨意。”说到这里她似漫不经心地抬起两只手放到面前，用充满恋爱的目光看着它们，还轻轻地吹了一口气，动作轻佻而妩媚。
　　然而，这个不经意的动作看在中年道长和彭家华的眼里，却是十分的心惊。因为他们清楚地看到张晓萌十根指头的指甲都长的惊人，而且指甲盖尔呈现出青黑之色，再看她的脸，这才发现她的嘴红的分外刺眼，额头间有一道指甲盖大小符号，因十分浅淡，看的不甚清明，但是依稀可辨那是一道道家常用的符号。再加上修行之人可见的笼罩在她头上那股浓浓的黑气，便可以断定这个张晓萌俨然已经成了一具尸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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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大壮凄然道：“你当真这么恨我吗？”
　　张晓萌瞥了他一眼：“难道我不应该恨你吗？你倒是给我一个不恨你的理由。”
　　陈大壮叹口气：“我确实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住口！”张晓萌突然大喝一声打断陈大壮的话：“你也配说那两个字！当年你与我那不要脸的妈暗通曲款，然后一走了之。这就算了，好歹拉完屎也要把屁股擦干净吧？做下了这种事，却不懂得善后，居然连一个庄稼汉子都瞒不过。”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陈大壮的脸一阵白一阵红，张晓萌全然不顾他的面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他年轻时做下的丑事全数抖落出来，这本就让他这张老脸有些挂不住了，然而让他最震惊的却是那最后一句话。

　　张晓萌拿眼斜着陈大壮，冷哼了一声，然后用带着长指甲的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慢悠悠地说：“这里曾经有过一个生命……那一年我大来着？哦，13岁，还在上六年级。”
　　张晓萌的语气平淡地像在讲别人的事情：“你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谁吗？哈哈，你知道他压在我身上的时候嘴里说什么吗？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说‘小野种，你老子睡我的女人，老子今天也要睡他的女儿，要怪就怪你是个野种、野种！’”
　　陈大壮的突然变得面如死灰，灰白的头发衬着额头上的皱纹格外深刻，他的全身都在颤抖，似乎下一刻就要晕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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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晓萌却全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是一次，是八次！八次！刚开始我还大声的喊救命，到后来，我不哭也不喊了，因为我无意间瞥见了躲在窗户底下偷看的妈，我明白了就算我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救我。”
　　四周一片死寂，没有人出声，张晓萌说的这段话实在是太震撼人心了，连将能将自己儿子做成小鬼的彭家华都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道长更是激动的恨不得冲过去一巴掌把陈大壮给拍死，幸好被他那看似已经听的入神的师父不动声色地给拽住了。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我当然不能让那个贱种生出来，于是我趁着一次下学后出去打猪草的机会，跑到后山上故意从山坡上滚下去，山坡上的那些草扎在脸上好疼。我不放心，又找了一块石头对着自己的肚子狠狠地戳下去，戳了十几下，都戳出血来了，疼的我快晕过去。后来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快被抽干了，我知道没有人回来接我。于是我就这么躺在草地里，想了一夜，想究竟是谁给我带来的这些灾难，后来我就想通了。”

　　“我躺了一夜总算有了点力气，天亮之后就站起来慢慢地背着一篓子猪草回家。一进门就看到我妈的双眼红红的蹲在墙角，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她见到我，一把就冲过来搂着我嚎啕大哭，那个男人在一旁看着，末了还责问我死哪儿去了。我当然不能说实话，于是我就说脚扭了，在山上呆了一夜，他们也并没有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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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时候起，我不恨那个男人了，因为我觉得他很可怜，我应该恨的人是那个一手造成这一切的人。我开始想尽各种办法避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也没在对我怎么样，我想尽各种办法努力讨好他们，因为我要上学，我不能一辈子窝在那个小山沟，我要找这个毁了我一生的人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