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他结束第三次婚姻的日子，上午刚刚办理了离婚手续，他虽然是想控制住自己不喝酒，但是，控制不了，这个家再一次空了，他讨厌这种空空的感觉，没有一点人气，所以，就喝酒了。凌越离开自己已经五年了，这五年里，他又结了两次婚，都不如意，所以，都结束了，在婚姻之外，他也谈过几个女人，起起伏伏的，最终，罗勇发现，在这个世界上，和他最亲的人还是女儿罗小米，可是，让他感到心里难受的是，罗小米越长越像她的妈妈凌越了，那双眼睛，那个鼻子，还有脸上的那种神情。罗勇抱着小米，想象着人世的无常和可笑，觉得自己是被世界遗忘的人。罗小米紧紧地贴在罗勇身上，像是要给他温暖似的。

　　“想不想你妈妈？”罗勇突然问小米。
　　罗小米摇摇头。
　　“真的不想？”
　　罗小米又点点头。
　　罗勇似乎有点不满意，语气变得有点不耐烦了，声音也大了起来：“别点头也别摇头，你直接说话，是想还是不想！”

　　罗小米看着罗勇反复无常的眼神，像是下保证似的，大声说：“不想，我不想妈妈！”
　　小米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清脆悦耳，尤其是最后两个字，讲得异常清楚，清楚地让人心里发酸，罗勇看了一眼小米，觉得身子发软，他对小米毫无办法，是的，小米才七岁，但是，他已经摸不透她的心思了，他认为小米是想凌越的，但是罗小米从来不在他的面前提起自己的妈妈，从来都是乖乖地听自己的话，她不但听话，而且懂事，甚至，是善解人意。

　　“小米，我想听你说实话，其实，你想你的妈妈并没有错啊！”
　　“可是我真的不想！”
　　“你想见你妈妈吗？”
　　“不想见！”
　　“别人都有妈妈，你没有妈妈，你不觉得难过吗？”
　　“可是，我有一个好爸爸！”
　　像是父女之间的微妙对弈，罗小米就不承认自己想妈妈，她说自己有一个好爸爸，虽然这个爸爸喜欢喝酒，脾气反复无常，但是罗小米偏偏说自己的爸爸好，仰着头、并且用充满骄傲的语气说自己的爸爸好。

　　罗勇在内心里放弃了什么，不再追问，好像知道即使追问，也毫无结果，于是说：“抓紧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课！”
　　罗小米点点头，从罗勇的怀里挣脱出来，然后把罗勇身边的酒瓶装进了一个塑料袋里，拎到了厨房，并且用茶杯接了一杯水，放在了大卧室的床头柜上，之后，一句话不说就走开了。
　　罗小米在睡觉的时候是一定要把门从里面锁上的，这是她的习惯，锁上之后，她就会从她的小书架的一角抽出一本书来，并且从里面熟悉地拿出一张照片，照片已经很旧了，沾满了指印和泪水，罗小米看着照片，只看了一眼，然后又把照片放回到原来的地方，并且把书依旧放在原来的那个角落。
　　日期：2010-08-17　08:38:06
　　5
　　早饭后，凌凡简单地收拾东西，准备自己去车站，甚至，她不愿意让凌越去送，以前，凌越总是喜欢时时刻刻保护妹妹，现在不了，因为她发现，有一些东西注定是要经历的，不能强行绕过，不过，让她感到欣慰的是，凌凡的悲伤似乎在一夜之间就褪去了，她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尽管如此，凌越还是把妹妹送到了楼下。
　　夏季早晨的空气清爽，也许昨夜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雨了，所以，小区内花园里的红花绿草都透着一股子生命力，像是此刻的凌凡一样，临走前，她看了看凌越，说：“姐，我走了，到了之后再给你打电话。”
　　凌越就点点头。
　　有人说女人是水做的，凌越觉得此话非常精确。水，其实是一种非常矛盾的存在，轻柔流动又无坚不摧；随处可见垂手可得，却又随心而变不可捉摸；若有若无，若即若离，或意动，或心止，或多情，或无情，只于一念之间。

　　凌越看着妹妹拉着箱子行走的背影，心里有了安慰。
　　凌越的“挚爱”婚姻介绍所位于市区中心的繁华地带，虽然面积不大，但是装修风格特别，让人感觉意境悠远，顾客不少，就是那么随便进去聊聊，居然偶尔会有一些男女擦出点火花并且结成良缘的，凌越的生意之所以好，还和她的工作态度有关，那就是如果她感觉一对男女合适，她会找男方和女方单独交流，用客观而清醒的态度帮助对方了解情况，一点都不怕耽搁时间，也不怕麻烦，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凌越摸出了很多规律，女人，尤其是离过婚的女人喜欢恋旧，不容易从旧的生活模式中走出来，对于男人非常挑剔；而很多男人在婚恋这方面比较实用而自私，往往都是看女方能为自己做什么，就像是挑选产品一样，要物美价廉，要性能好，要外观受用，总之，很多能走到婚介所的男人和女人，都有一点历练的，目光太毒太挑剔了，凌越的做法就是让他们从半空中落到地上，把骄傲收敛一点，心门打开一点，多一点包容，少一点自私，本着这样的原则，大家对凌越非常信任而且喜欢，日子久了，很多人和她成了朋友，不过，婚姻介绍所每天都有奇怪的事情发生。

　　在这一天，凌越碰到了两件奇怪的事情：
　　第一件事情是，和她离婚已经五年的前夫罗勇居然找上门来，要和她复婚；
　　第二件事情是，五年前因为婚外恋事件和她分手的宋庆远不知道从那里弄到了她的电话号码，说是有事情面谈。
　　日期：2010-08-17　17:08:18
　　前夫罗勇找到婚姻介绍所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十一点了，当时凌越正在和顾客谈事情，助理小王告诉凌越，有一个叫罗勇的人来找她，并且说自己是凌越的前夫，凌越和小王一起到办公室的时候，罗勇已经坐在沙发上等着她了，看到凌越来，罗勇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凌越点点头。
　　小王推出去，凌越的目光在罗勇身上扫了一下，有做梦的感觉，这五年来，她几乎就没有见过罗勇，虽然是在一个城市生活，但是女儿罗小米的生活费都是凌越从银行直接打到罗勇的账号上，五年前，罗勇指着凌越的鼻子，声嘶力竭：“你滚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还有，你永远永远都不要想着见到小米！”
　　五年过去了，此刻，站在凌越面前的罗勇显得很沧桑，神情不那么暴戾了，甚至，有那么一点颓废和萎靡不振在里面。是谁说过，生活是需要妥协的，否则，你会死得很难看，所以，成长的过程就是妥协的过程，只是，一个心智成熟的人是有智慧地妥协，凌越一直知道，罗勇是一个缺乏智慧的人，他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想到这里，凌越又看了一眼罗勇，虽然眼睛还是那眼睛，鼻子还是那鼻子，但是脸上的线条比以前明显了，眼神里的疲惫是怎么藏都藏不住的，身体微微有点发胖，但不是健康的胖，是虚弱的胖，是一个男人到了那个年纪之后无法避免的胖，凌越看着罗勇，心里起了悲哀，是的，中年男人就是这样慢慢练成的，无论罗勇当初多么英俊潇洒，依旧躲不过生活的磨砺，就像她自己一样，她曾经多么单纯可爱，现在已经和白骨精没有什么区别了，想到这里，凌越笑了一下，然后转身给罗勇倒了一杯茶，放在了他的面前。

　　“请喝茶！”凌越的语调温和，态度客气，尽量压抑住自己内心的好奇和不安。
　　“谢谢！”罗勇也很客气。
　　凌越在罗勇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等罗勇把第一口茶咽下去之后，问：“找我有事？”
　　“嗯！”罗勇点点头。
　　凌越在心里琢磨着他的来意，但是想来想去，都无法想通，虽然很多时候她已经是波澜不惊了，但罗勇突如其来的举动还是在她意料之外，像是走路的时候突然横冲过来的一辆车，停在她的面前。

　　“什么事？”凌越问。
　　“中午想和你一起吃个饭，谈谈咱们之间的事情！”罗勇的声音很深沉，像是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和凌越商谈。
　　“咱们之间的事情？”
　　“对，我……我想复婚！”罗勇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这句话被他说得很干脆，好像复婚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好像复婚就是拿着钱去超市购物一样。
　　“复婚？”凌越很震惊。

　　“对，复婚！我知道这很唐突，我也知道你一定会很吃惊！”
　　凌越摇摇头：“罗勇，你不要开这样的玩笑，这不可能，我……！”
　　“凌越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说，这真的不可能！”
　　“我知道这事有点复杂，其实我现在脑子很乱，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中午请你吃饭行吗？我们可以仔细谈谈！”
　　凌越语气肯定，说：“罗勇，我不会同意和你复婚的，真的，你不要朝这方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