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5-16 08:09:28
(4)
钻出矿洞、死里逃生的矿工们,沐浴在金灿灿的阳光之下,第一次幸福地发觉拥有阳光就如同拥有生命绚丽的色彩。同时,他们惊疑地发现,在外墙用电钻、铁钎帮他们凿墙钻洞的人,不是谢家彦,章华熙两位本应该承担起全部责任的矿长,而恰恰是与私营煤矿没有多少关系的史荆飞,率领着国营煤矿的工作人员,在进行紧张地营救,他们在半个多小时内,马不停蹄地打通了三道隔断墙,才让围困在矿井里的弟兄们终于重见天日……
“快,快出来!危险,危险!”史荆飞一抹满面的泥土,将钳子般的大手伸进墙窟隆中,夹起紧邻洞壁对外边天空发怔的一个矿工,硬生生给拖了出来。
如梦初醒的其他矿工,一个个弯下身子,一身泥水的连拱带爬钻挤了出来。
“不能停,不能停!这边,这边!”史荆飞急切地组织钻出来的众人,朝一边的安全出口逃离,“快,快!跟上,都跟上!”
众人煤球般滚动着,奔跑着,跑了约两千来米,只见一个矿井风门,史荆飞一推风门,里面早就挤满了焦急不安、拖儿带女的家属们,她们不顾保安的阻拦,拼命往里挤,男人生死不知,家里的顶梁柱、经济来源、主要劳力生死未卜,她们生不如死地煎熬着。可是,哪里有奇迹?她们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喊着,诅咒着,拼命往矿井里挤。
突然,透过密密麻麻混乱交织的人腿,眼尖的徐泽如突然看见史荆飞带着一小队矿工气喘吁吁奔跑而来。
“他们,他们出来了!”徐泽如脆生生的话音刚落地,如同死囚犯突然被法官当厅宣布无罪释放,突然而至的惊喜惊愕了众家属,她们一抹泪眼,扑向男人,在男人怀里又抓又捶,嚎啕大哭之后,又发出孩子般心无城俯的大笑……
然而,这种死而复得的惊喜,并没降临到余一雁母子俩身上。
余一雁拉着儿子,穿梭在人群中,寻找着,急切地奔向、扒拉着黑柱一样的逃出来的男人们高大的黑漆漆背影,然而,在对方转身惊愕的对视之下,在被急匆匆赶过来的别家人相认相拥的瞬间,失望化作水雾,弥漫了余一雁的视线,也许只有在这生死悠关的界线面前,她平日里横加指责的丈夫在她心里才重若千斤。
“妙根,徐妙根!”余一雁挤到史荆飞跟前,“我家的徐妙根呢?我家的男人呢?我发誓再也不跟他吵,不跟他闹了,你让他快点回家吧,我……我受不了!”
史荆飞一愣,对着人群大喊:“徐妙根,徐妙根逃出来了没有?徐妙根,你的老婆、儿子在这里!”
声浪溅在人群中,悲喜交集、喜极而泣的人群意识地安静下来,左右瞅瞅。
没有人发现徐妙根,徐妙根没在人群中,那么只有一个事实:他还身处危险的矿井中。
史荆飞一抹脸上如雨的汗水,望着人群。
不少丨妇丨女暗暗拉住了丈夫的手臂,示意孩子抱紧了丈夫的大腿,她们不愿意失而复得的惊喜转瞬即逝,她们不愿意刚刚回生的丈夫生死未料的再闯鬼门关。
余一雁捕捉到了大家不愿再下矿井冒险的意图,焦虑得失声大叫:“大家可怜可怜我的孩子,救救他爸吧,求求你们啦,大家帮我一起找找他吧……”
“你不用急,大家一起下矿,就要一起回家——一个也不能丢,一个也不能少!”史荆飞看着大家,“今天你们受惊了,受累了,早点回家歇着吧!”
说完,他转身朝危险地带奔去,金色的太阳涂抹在他身后,映照在黑漆漆洞矿的前方,像一个巨人,更是余一念母子唯一的企盼和希望!
史荆飞走着走着,突然感觉身后有无数双脚步跟随着他,一转身看见余一雁紧紧相跟,何海涛,范声同等身体壮硕的矿工自发地紧紧相跟,在他身后形成了一道保护墙。
史荆飞棱角削硬的脸上,突现出一丝感动和温情。他朝大家点点头,力量倍增。
晚了,晚了!史荆飞疾快地赶到那堵逃生墙时,还是晚了一步,徐妙根被压在倒塌的墙根,洪水漫过了他的身体,只有一绺绺挂破了的衣服飘拂在水面。
余一雁惨叫一声:“妙根,我再也不跟你吵了,你起来,跟我回家吧!”她伸出的手只来得及触到徐妙根漂浮在水面的衣服,整个身体就像浸泡在水中时间过长的一堵墙,赫然间向水中倒去。幸好被身后眼疾手快的矿工抓住,扶持着。
史荆飞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摸索着从水里托出徐妙根的头颅,一边伸手抹去
泥土,另两名矿工抱住徐妙根的腰身,企图将他的身体从土墙的压力下解救出来。然而,泥堆好像整个彻在了徐妙根的下肢上,矿工们只有伸出两手,刨着堆积在他身上的泥土……
徐妙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脸越来越乌黑,鼻孔、嘴里的血怎么也擦不干净。
史荆飞含着泪轻唤着:“兄弟,坚持,坚持!你要挺住,挺住啊!”
徐妙根艰难地睁开眼睛,浮现在他眼前的,竟然是几次挽留他留在国营煤矿的史副矿长,而不是矿主谢家彦,章华熙!他浮现出一丝愧疚的笑容,咧开嘴,艰辛地道:“谢……了……”
余一雁哭喊着奔过去:“你这死鬼,你要挺住,你可不能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啊……”
徐妙根迷茫的眼神,从老婆脸上,转移到史荆飞脸上,再游移到老婆脸上,最后定格在史荆飞脸上。
“跟着……史矿……矿长……捡破烂……也比这……强……”脸痛苦地扭曲着,嘴难过地咧开,头软绵绵地向史荆飞的臂膊忖里一歪。
“妙根……”余一雁的哀嚎犹如万马奔腾,“妙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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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目的阳光透过车窗,晃得徐如海睁不开眼睛,他从翻飞的记忆里回到现实,擦了擦干涩酸肿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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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起事故,由于矿主谢家彦及多数主要管理人员逃逸,延误了营救时机,给入井人数核查和事故抢险救援工作带来极大困难,致使6人重伤,两人死亡……
另一副矿主章华熙,因事发当天去外地出差,但私自开矿引发重大事故,死罪虽免,活罪难逃,他被判处有期徒刑1年、缓刑1年,一年后,据说他却去了菲律宾。当他的身影、足迹,渐渐淡出了雀儿崖矿工们的视线时,他却富态毕现地杀了个回马枪,在海口,在文昌,在雀儿崖置办豪宅,在边沿地区开拓矿业,据说他的财富几辈子都用不完,据说他富可抵国,他在各大银行的私人存款滚到了十几个亿,他完全可以开银行置房产,轻松地坐享其成,谁知道他却偏偏喜欢在矿业界淘金冒险……
每每回忆这段往事,徐泽如的眼眶就渐渐湿润,那死去的两位矿工,分别是徐泽如的父亲徐妙根、当年只满三个月的蓝贵人的父亲蓝国强……后来,是史荆飞安排了母亲余一雁入国营煤矿食堂,让他们摇摇欲坠、抽筋动骨的小家庭,不仅拥有一份稳定的、维持生活的经济来源,并且史荆飞私自掏腰包,坚持要用他的工资支助他和蓝贵人上学读书。当然,蓝贵人的母亲蓝芝芳生性好强,谢绝了史荆飞捐助的好意……
置他们父辈于死地、让他们的家一度陷于昏天暗地境况的章华熙,依旧威风八面地在矿业界干得风声水起,而昔日恩重如山的恩人,如今的岳丈,却将会在自己的监管之下,放下喜爱的工作,每日无所事事地接受调查,写反思……
徐泽如望着前方绿色水库一样辽远、空蒙无边的青龙湖老干所,冷硬的表情掩饰着内心的无助和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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