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两声,嗓子有点干。我说,再怎么着,你也是个小姑娘,平白无故的,人家怎么会笑话你呢。这么青春的一个小姑娘,肯定有无数人排着队等着爱你,大概你看不上人家,见天折腾人家吧。
罗小赏淡淡地说,才不,他们怎么会爱我,他们爱我爸。
她还真够清醒的,这么大点孩子,说出这话来,不知得受过多少回打击,才能得出这么个结论。我哑然,无话可说,干脆要过她的水杯,给她续水。
刚才那歌词怎么说来的?再告诉我一遍。不要去靠近风之花,那种古老的风之花,一旦靠近了就会离不开它,就会时时地追逐它,使自己痛苦。
罗小赏轻轻咕哝着顾自回屋去,轻微的唏嗦声之后,便再无声息,倒把我闪了一下,半宿难眠。
第二日起来,我还等着罗小赏回复到白天时候的乖张,可是不,小姑娘延续了黑更半夜时候的安静和乖巧,临行前还特意去警卫连跟人道了歉,弄得警卫连的连长连连教训自己的兵不懂事。
若没见识过头一天她的种种恶劣行径,我一定会以为这就是个娇俏可爱的邻家小妹妹。俞欢啧啧称奇,偷偷问我,啊哈,这是昨晚上遇着狐仙,给她换了心肝了?还是点化顿悟,立地成佛啦?哎,你皱什么眉啊,行,行,我不打趣她就是了。就你高风亮节,你真有当哥的风范,你是没吃过她的苦头,才能说出这种不痛不痒的话来。
他对罗小赏说,哎,你给我这位兄弟下麻药了?这么护着你。昨儿还横竖看你不顺眼,今天我才小小开了句玩笑,他就来教训我,说我不该拿你一个小姑娘开涮。我有这胆吗是吧小罗大哥。
俞欢真是不知死活,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他以为罗小姑娘心情好,他就开始口没遮拦,指不定这个火药桶什么时候又给点着了,他又该哭爹喊娘。
罗小赏微笑,话里却带着讥讽,俞欢哥哥,你理他干什么?你这哥们有点儿英雄情节,以为天底下的人都在苦海里,需要他拯救,――也不看看,他自己才是个落水鬼。俞欢哥哥,别再磨蹭啦,赶紧带我上山,要是看不到野马群,看我不拔了你的毛。
俞欢被她两声哥哥一叫,骨头都快酥了,恨不能直接软到地上去,自己变成野马,让大小姐展颐。啊啊呸,人若犯起贱来,那真是拦也拦不住。由他们去,关我屁事。
日期:2011-02-09 21:34:46
父亲说,当一场战役陷入胶着状态,胜算无多之际,适时撤离,是一个战役指挥者该当作出的决策。但问题在于,你有何战略意图,下一步战略目标,以及相关的战略布署。伟大的撤离是为了下一步进攻。否则,就是溃败。好兵只可倒下,不可败逃。
一个原本有一定身份履历的高级军官,现在他将领的是一片菜地和两只狗,如果是正经农场加几只名犬,搭配以上言论,也还有几分贵气。好笑的是,他名下的只是门前小小一片花园改的菜地,至于犬,官称叫中华田园犬,俗称,菜狗,土狗。虽然门庭凋零,倒也不是养不起几只名犬,是老头不乐意。老头说,名犬,是我伺候它们呢,还是它们陪我呢?土狗最好,小时候家里养过土狗,聪明着,贴心着呢。他说这话的时候,他身边的狗冲着我就一顿嚷嚷。父亲说,你瞧瞧,你瞧瞧,它们谁都不认,就认我一人,忠实得很。
我还真不明白这些个老头,不管他们在任的时候,多么以儒将武官自居,一卸任,全体都会热爱上伺弄菜地和养猫养狗,和普通的老头老太太几无二样,唯一两样的,也许他们不那么爱家长里短,扎堆唠嗑。而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面对着沉默的土地,以及大部分时间沉默,偶尔饶舌的猫猫狗狗。
什么战略意图,战略目标,战略布署。我觉得搞笑的同时,又觉得有几分悲凉。我不能告诉他的是,没有任何意图,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离开,离开,离开。离开那个深井一般令人窒息并寂寞的地方,离开这个被人打入另册的环境。哪怕别处照样有黑山老妖乌云罩顶,也要先逃离此地再说。
父亲沉默了一会儿,视线越过矮墙,他并不看我,然而静默片刻,微微叹气。
他说,儿子啊,你这种状态让我很担心。一个男人的成功与否,并不完全由挣多少钱当多大官决定。步步前进很多时候要讲机会和运气,不完全取决于个人的努力。没挣多少钱,没当多大官,并不就等于失败。
我不并在乎挣多少钱当多大官,可是在乎能不能干点事。我说,是,我是没想明白,下一步的目标到底是什么,我的想法很简单,至少得让自己有事可做,哪怕当一个普通的兵呢,也比被晾在那儿变成咸鱼干要强。
嗯,也好。这样吧,你先别心急,我呢,寻摸寻摸我那些老朋友老伙计,看有什么合适的去处。虽不能坐三观五,走一步看一步,也比什么不做强些,树挪死人挪活嘛。
我的意思是通过我自己的努力,读博也罢,借调也罢,总之,不要再让父亲操心。经此一劫,父亲真的老了,不能再操劳了。而父亲的意思是,这么些年部队呆下来,总有些老伙计老部下,总也结过一些善缘,有一些香火情,通过我这事,也可以看看自己的家底,看到底还有多少活动的余地,也可以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如果实在危机四伏,那么他的意思是,既不能激流勇进,那便激流勇退也罢。
退,我一个激灵,退哪儿?
我到底也算想明白了,以往,我总以为自己生是部队的人,死是部队的鬼。我虽然不赞成你入伍,可你非得入了,那么,你也一样。当了兵的人,一辈子就是个兵。咱父子俩的命,就交付给队伍上了。可事实上呢,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不要把自己钉死。你年纪轻,离了部队回到地方,也许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父亲说出这一番话真让我惊讶,不止惊讶,还有些莫名所以的悲凉。得什么样的打击,才能让这个视部队如命的人,说出让我转业的决定。我很抗拒这个想法,十分抗拒。脱下军装,在我脑海里还是一个完全不能接受甚至不能提及的字眼。
我不会,也不可能。我去地方上能干什么?总不能去跟人拼枪法吧?
先别急于下结论。日子还长,你的路也还长着呢。
日期:2011-02-09 21:38:14
我告诉了余容后我的盘算,即使千山万水,我也能感觉到电话那一端,余容后意外又忐忑的心情。她有些欢喜又有些意外,你真的愿意离开大西北啊,我还以为你的根在那儿,灵魂在那儿,骨架在那儿,离开那儿,就不再是你了呢,原来你是愿意离开的啊。她小心翼翼地问,那么,你是不是考虑一下往南京方向来呢?
啊?!啊,对啊,为什么我就一直没有考虑一下南京军区呢?那也是个大单位,机会也不少。忘了说一句,余容后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读博,而不知是运气,还是她找对了人,在南京一家艺术研究所安顿了下来,虽然工资不算高,南京本身不属于高工资高消费的城市,以她的勤奋,工作之余挣点外快,很快就能站稳脚跟。如果我能顺利地过去,我俩的小日子必定会过得不错。可是,调动是为了什么?离开是为了什么?合着我下半生的全部目的,就是为了过个小日子,苟延残喘?
是啊,嗯 ,我会考虑。我敷衍余容后。能会合当然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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