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咒世家——一段市井人家的秘事》
第21节作者:
八刀红茶 2011-8-21 17:20:00
墨墨背着身,站在我眼巴前,一头卷毛披散在肩上。我实在看不透这个亦正亦邪,玩世不恭的师兄。我总觉得,与其说他是活着,不如说他是混着。
他把自己打扮的不男不女,他说话尖酸刻薄,他似乎永远不知轻重,可他又似乎事事都拿捏得当。他就像水纹中的一个倒影,亮亮堂堂摆在你眼前,一枚石子下去,瞬间变幻了身形。
唯一可肯定的,他在乎符咒门的名头,是那种刻在心头的在乎。没有哪个有身份的人会和一个街头骗子叫真,不是不敢,不是不愿,是不屑,生在骨子里的不屑,王侯自由王侯路。可这个酷似八十年代假文青、视钱如命的男人却这么做了,在他扯掉我竹竿子上的白麻袋招牌时,他暴露了他的心思。
现在想来,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真实的墨墨。
马千里醒了,吐在地上的那滩黑血散发着浓郁的恶臭。墨墨掩着鼻子开了屋里的窗户,凉风扫过,房间里一阵通透。
都是聪明人,马胖子自打睁开眼的那一刻就知道,药到病除了。
他晃晃荡荡站起来,肉球似的滚到墨墨跟前,抱着墨墨嚎啕大哭,嘴里不住念叨着墨天师。从鬼门关上转了一圈,让这个整日算计地皮的胖子多少存了点儿惊惧之心。
墨墨对他的殷勤毫无反应,冷冷推了他一把,啪的打了个响指:“师弟啊,给马老板看看账本,人情是人情,生意是生意,别跟我打马虎眼。”
他懒洋洋的坐到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点了根烟,眼睛半闭着,一派宗师范儿。我满是同情的把账本递给马胖子。
马胖子嘴角抽搐几下,沉吟半晌:“天师,这价……”
墨墨手指头捏着那小小的黄铜片,冷冷瞪了马胖子一眼:“救命钱嫌多?瞧见没,‘铜片诅咒’。正经八百的下三滥黑巫术门道儿,这正面可就刻着您名字呐。我要再晚来三天,这小铜片儿再多在那鱼肚子里待三天,您啊,就留着这点钱儿给自己买棺材吧。”
墨墨一通数落,马胖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珠子咕噜噜乱转,脸颊上的肥肉哆嗦两下,终于狠狠点了点头:“这救命钱,该出!该出!墨天师放心,明天我把钱备好了,给您送到店里去。”
墨墨满意的一笑,伸手掐死了半截烟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马老板,明天我可在店里恭迎大驾。”
他站起身,拍拍手,背起小黑包给我做了个手势就要出门,似乎想起了什么,墨墨转过身来,眯着小眼睛瞅了马胖子两眼。
“马老板,您最近是不是干了什么缺德事儿?”
他这句话问得突兀,马胖子打了个激灵,连连摆手,胖脸上写满了委屈:“天师,咱是正经人家,哪会坑蒙拐骗,杀人放火的勾当。”
墨墨高深莫测一笑,拍拍马胖子肩膀:“知人知面不知心,马老板,做事儿可得悠着点,举头三尺有神明呐。”
马胖子让墨墨唬的一愣一愣,小媳妇儿似的点点头。
“班师回朝——”墨墨捏着鼻子摇头晃脑,迈着猫步,转身要走。
猛然间,我觉得客厅一暗,一股凉气直吹脖颈。
房间里,几声怪笑传入耳中,那笑声干涩嘶哑,听的我心里一阵发毛。
“符咒门的黄毛小子,当家的都快死绝了,你们还敢出来招摇,真不怕灭门么?”
那话说的突兀,语气里透着一股子狠戾。我瞅瞅房间内,里里外外只有我和墨墨、马胖子三人。
墨墨眉头一皱,右手捏出那把三寸小刀,眼睛定在了阳台处。我顺着他眼光瞧去,阳台一片灰暗,原本是个大晴天,瞬间就变了隐隐约约的,一个人影靠在阳台的角落边。
我恼那人说话无礼,作势欲冲,墨墨左手一把把我拽住,朗声问道:“敢问朋友哪条道上的,留个名儿呗。”
那靠在阳台上的黑影再笑几声,森然道:“咱姚家几十代传下来,靠的就是做事儿敞亮。黄毛小子听好了,回头给你师傅打听打听江南姚家的名头,这单买卖,不是你们符咒门能接的,生财的道儿千万条,可别在这条道儿上走死喽。”
那人话里话外贬低着符咒门的名头,一向冲动的墨墨,却定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马胖子眼巴巴看着墨墨,一脸可怜相。
就听那阳台上的黑影冷哼一声,接着道:“姓马的,既然这点儿小手段让你给找人破了,我也就把话说明了。南郊二十里外,白云山上的姚家庙堂,你要再敢拆一砖一瓦,那就别怪咱姚家手黑了。钱是好东西,可别有命挣,没命花!言尽于此,想怎么着,随意吧。”
那人影说完最后一句话,陡然在阳台上消失了。原本灰暗的阳台,渐渐有了光亮,片刻恢复了正常。
马胖子脸色灰白,哆哆嗦嗦的拽住墨墨袖子,结巴道:“墨天……师,妖……妖怪啊。”
墨墨面无表情的看了马胖子一眼,径直走到阳台上,阳台窗户上,挂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枯黄草人,一根长长的头发一头串在那草人身上,一头挂在了窗户把手上,草人随风飘荡,摇摇摆摆,说不出的诡异。
“传音草人?!”墨墨眉头一皱,咦了一声:“都是他妈的老手艺啊,茄子,别找人了,本尊压根儿没来,全靠这物件传话呢。”
墨墨抽出那根头发,原本紧绷绷的草人,顿时松散了许多。他小心翼翼的把那东西揣进黑包里,满有深意的瞪了马胖子一眼。
“马老板,说说那白云山是怎么回事儿?”
“业务,真是业务,”马胖子苍苍头上的冷汗,结结巴巴的说着,脸上写明了欲盖弥彰四个字儿。
墨墨靠在阳台上,点了根烟,大咧咧喷了马胖子一脸烟雾,马胖子捂着鼻子咳嗽两声,没敢发作。
“想救你小命儿,你还他妈不知好歹,自己备棺材去吧。”
墨墨作势欲走,马胖子一把抓住墨墨,彻底没了脾气:“墨天师,墨天师,我说实话,我说实话。”
他抿抿嘴,就差哭出来了。
“那个,白云山,墨天师您知道吧。就在南郊那片儿,前几年通了路,但一直没开发,环境不错。交通方便了,去年我们公司就立了个项目,准备在那白云山上建个别墅群,山高水清鸟鸣的,打着原生态招牌,指定是个好买卖。”
马千里说着自己的老本行,侃侃而谈。
“为了要那块地,我们公司没少费周折,今年年初,好歹算是求爷爷告奶奶给批了下来。我们前期投入太大,全靠把别墅盖起来收本呢,”马千里狡黠的小眼睛骨碌碌转了两下,接着说道:“万事俱备,本来定的是上个月动工,结果开工那天,出事儿了!”
马千里一拍大腿,痛心疾首的哼了声,本就没长几根头发的圆脑袋来回摇晃着。
“那天,就是上月的十号,我特地还查了查老皇历,宜动土。那天早晨九点多吧,我刚在办公室里坐下,下面就给我打了电话,说白云山出事儿了。我以为是安全事故,不敢怠慢,现在这帮民工胆儿多大啊,断条胳膊就敢跟你要一百万,不给就给你上新闻曝光!一准儿的刁民!”
马胖子咬牙切齿甩出刁民俩字儿,一副周扒皮的架势。
墨墨笑眯眯的没吭声,低头只顾着跟手里那支烟较劲了。马胖子见没人接茬,不好意思的干笑两声,继续说:“等我到了山上,才知道,不是什么安全事故。那山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出了个小庙,不大,没人,可香火总是不断。那庙里供奉的也是稀奇古怪,反正我是说不上名字来。总之,那庙有点邪性。”
“那小破庙,整好处在山顶正中央,要想动工就得扒。也不是什么文化遗产,当时管事儿的没在意,招呼人就要开拆。邪乎事儿就出在这里,那天刚把门拆了,不知道怎么着,那破庙前后左右庙里庙外,猛的钻出许多蛇来。”
“蛇?”墨墨抬起头,疑惑的问了句。
马胖子点头如捣蒜:“是蛇!前后左右庙里庙外,全他妈的满了,当场咬伤了俩人。好在没毒性,要不就是两条人命了!为这事儿,我赔了三万块钱呢!
2011-8-21 17:26:00
一说到钱,马千里又来了精神。
“我觉得事情邪性,就让人停了。说来也怪,活一停,蛇就没了。我琢磨着可能是山里的事儿,准备找人勘察勘察呢,第二天,我这心口就疼上了,一天比一天糟。命都快没了,我那工程也就放下了。如今这么一想,还真是一回事儿。”
“墨天师,您可不能见死不救,这事儿,我可全靠您做主了。”马胖子可怜巴巴的看着墨墨,哀求道。
“你他妈就是活该,”墨墨瞪他一眼,“山庙虽小,也不是你个俗人随便就能挖的!”
“墨天师,只要您把这事儿查明白,能让咱动工。钱,咱绝对不少。”
马胖子刚好了心病,又操心上了自家工程。
我心里叹息一声,世人多愚。
眼前的马胖子,心是治好了,魂却早没了。马胖子不所谓笨,甚至算的上聪明,可就是这样一个聪明人,几十年的打拼,拼出了家业,拼没了信仰和敬畏。
在我眼前的马胖子,再也不能称之为人。
只是一个活死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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