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又是低声说了一句道:“比如聊聊我们的家庭啊——对了,海燕姐——虽然我们住在同一个屋子里这么久了,但好像我们都对彼此的家庭情况了解不是很多哦。”
“我的家庭嘛,普普通通,没啥好聊的,”海燕回答说:“爸爸妈妈都是平凡的人民教师,基本上发不了什么大财,但也饿不死。”
“哦,这样啊,”小溪以前一直戴的是玻璃眼镜,前一个月才换成隐形眼镜,鼻梁两侧那两道玻璃眼镜成年累月留下来的痕迹还是非常明显的,小溪又顿了一下道:“那他们也应该总会有点与众不同的事情啊,不可能一直波澜不惊吧?”
海燕仔细想想,好像自己的生活就如一潭平静的湖水一般,没有太多亮点,当然也没有灰色地带。
“那就不妨由我来讲讲我的家庭吧,”小溪的声音和那没关上的收音机里的声音一模一样,但小溪本人仿佛没有发现这个问题,她只是接着说道:“我爸爸和我妈妈啊,那真可谓是绝配啊!我爸在市火葬场帮人收尸,我妈在医院太平间守尸,这样的夫妻搭档,我想放眼全中国,恐怕是也没几对吧?呵呵,呵呵。”
小溪在发出那“呵呵,呵呵”的笑语时,恰好收音机里那女主播也在“呵呵,呵呵”地冷笑了几声,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时间上的误差不超过百分之一秒,而且语调和嗓音是那么地雷同,雷同得近乎抄袭。
日期:2011-3-1 11:10:00
这样的搭档在全国是没几对,但貌似也没有什么可值得自豪的吧,海燕心想,要是我的父母全是干这种工作的,不吓死才怪,亏你还讲得出来呢!
“所以人家都会说,我爸爸妈妈的阴气太重了。
我五个姐姐都是在她们很小的时候便夭折了,这可能就是别人这么说的依据吧。
我一出生也是皮肤白得出奇,连接生护士也被我吓坏了,吓得她那手上的剪刀不听使唤,将我的肚脐眼没有剪好。”
说完后,小溪又露出衣服下自己的肚脐眼给海燕看。
那确实是海燕见过的最丑的肚脐眼了——因为那上头没有剪全,还伸出了一截很长的部分外露开来,那外形上看起来就像是一支黑色钢笔的笔套一般。
小溪还指了指自己的肚皮上面说:“海燕姐,你再看看我这肚子上的皮肤,是不是和别人的有点不同啊?”
虽然和小溪同住一个宿舍已经一年多了,但因为都是女孩子的缘故,海燕此前从来没有看见过小溪的肚子长成什么样,于是稍微瞄了一眼——
天哪,她那肚子上有一道比较深的刮痕,像是被刀子划破后的样子,小溪还没有结过婚,也没有破腹产生过孩子啊,她的肚皮怎么就被划碎了呢?
“这道伤痕也是拜那位受惊过度的护士所赐,”小溪又解释说:“所以啊,我这个人从一出生就是在人家的摧残下长大的。”
“小溪,你可千万不能这么想啊,”海燕安慰道:“每个人的出生不都是某种形式某种定义下的摧残吗?我们的出生都是以母亲的受难为代价换来的,然后又人为地被护士捏一把以便哭出声来呼吸新鲜空气,并不单单是你一个人这样子啊!”
日期:2011-3-1 11:32:00
“海燕姐,你先听我说完,”小溪打断了海燕的话语道:“还有呢,我们家乡所在是一座偏远的小城,这里以前是一块红色根据地。
小城里有些人真的特别变态,经常没事就喜欢在火葬场或,者太平间偷个尸体玩玩,玩腻了就丢在荒凉野外,弄得人心惶惶的。
我父母也因为尸体的丢失而被认为是工作失职,屡次受到领导的责怪。
但领导又不好开除他们,因为这活一般人谁愿意干呢,工资又低,又枯燥寂寞,还受人歧视,更需要胆子大,再说了,丢失的毕竟只是死人而已,又不值钱,也不是珍贵文物什么的。”
海燕头一次听到这个职业内的故事,感觉到非常新鲜有意思。
“我爸妈都早就锻炼出来了和众多尸体一墙之隔,也照旧吃饭说笑的能耐,我从小没人带,就在父母的工作岗位长大的,但是我还是会很怕鬼的——当然这和我喜欢听鬼故事是两回事——由于我爸妈每天和尸体打交道,因而他们一看到某个活人就知道他体重几斤几两,几乎就不差毫厘。我最讨厌每次回家时候,我妈对我唠叨不已的样子了,一会又是说我脸瘦了,一会又是说我身子瘦了,或者又是说我脖子瘦了,她那眼睛盯着我全身上下打量的样子,完全将我当成了她工作岗位上的一具女尸。”
海燕心想,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家家都有一本自己才能够品位出来的难念的经,尤其是像小溪这样家庭出生的苦孩子更是饱尝生活艰辛啊。
看来人和人之间还是需要多加沟通,理解和包容的。
听到收音机里那女声,小溪努了下嘴,然后将收音机关掉说:“这女的是谁呀,将《红色棺材》讲述得这么垃圾,怪不得现在听众都流失殆尽了,。不过,她那声音倒是跟我妈唠叨起来的时候很像很像的——对了,听说我妈生病了,她又不肯去医院,说工作岗位离不开她,我得给她打个电话回去问候一声。”
日期:2011-3-1 11:46:00
听她这么一说,海燕心里念叨了一句道:“还跟你妈很像呢,我看跟你就很像了。“
小溪于是拨通了她妈的手 机——她妈由于工作关系,晚上休息得也非常晚——小溪不小心开通了免提键,那电话里的声音果然比小溪本人的更像十倍那收音机里女主播的声音。
说着说着,小溪大概是害怕惊扰到海燕,或者有一些悄悄话不便让海燕听到,所以没多久便走到外面漆黑一片的草坪上去了——今天李阿姨不知道怎么搞的,居然没有锁上公寓楼的大门。
忽然,海燕又返返了回来,从口袋里掏出 一个信封说:“海燕姐,这是我开学时候欠你的一千块钱,现在还给你好了,你点一下,看看有没有假钞。”
海燕这才想起开学时候小溪是跟自己借过一千块,想到小溪和自己是这么好的姐妹,出于对她的信任,也就没有打开信封。
说完后,小溪又握着电话出去了。
这一回的电话应该是跟一个远方的朋友打的,海燕心想,怪不得小溪临走之前还说得嘻嘻哈哈的氛围十足。
海燕也感觉自己差不多要睡了,虽然读研以来,自己一直是以夜猫子的形象远近闻名的。
刚躺下一会,便听到管理员刘阿姨在敲门说:“海燕在吗,我好像听见不远处小溪的惨叫声了,我们快去一起看看吧。”
海燕于是也顾不得身上穿的是件睡衣了,连忙跟着刘阿姨的脚步,朝尖叫声的方向跑去。
那尖叫声来自于学校女生宿舍楼附近的一片树林里。
海燕看见在一棵树叶脱落干净的枫树树枝上,小溪吐着舌头流着口沫地被吊死在上面,她那眼球里只看得到白色部分——就连那有着两个黑眼珠的左眼也不例外。
那树枝不是十分粗壮,虽然小溪体重很轻,但还是被压得折断了,小溪的尸体坠落在了地上。
日期:2011-3-1 12:01:00
一只白色的猫咪从夜色的包围圈里跳下了树枝,在漆黑一片的深夜里,它身体上那纯白色的,没有一根杂色毛发的身段显得反差尤其之巨大。
小溪去世后不久,她的爸爸妈妈自然也双双赶到了学校。
她爸爸是一位苍老得与他实际年龄非常不对称的男人,一张脸干燥得像是海燕最喜欢吃的零食薯片可比克。
小溪的爸爸非常不希望将小溪在学校附近的火葬场火化掉,他说自己干了一辈子火葬场的工作,难道就不能亲手火化一次自己的女儿吗?
小溪的妈妈也表示同意,说要将女儿的尸体弄回家。
只可惜一直询问了几家私营快递公司,但却没有一家愿意答应给她们拖运,因为那样会弄脏别的客人的其他物品。
两人于是略带失望和沮丧地将小溪的尸体,装入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大麻袋里上了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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