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堆周围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奶点上香，将烧好的肉摆放到土堆前，还特意带了一个小瓶，里面装上奶酿甜酒，“媳妇，喝妈给你做的甜酒，你在那里没得喝，孩子在你面前，你就喝个痛快。”奶说得很大声，山里回荡着奶的余音，山中枯黄的树叶随风索索摆。
　　奶烧了纸钱，小鱼只盯着山堆看，他刚刚砍周围的杂草小枝，似乎有些累了，他只看着奶在忙着，他不清楚自己现在还能做些什么。
　　“媳妇，别怨我一年才来看你一次，我也快到和你见面的年岁了，我们总有再聚的日子。我知道我家那崽子对不起你，我们家一辈子欠你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清了，如果还有下辈子，我还是会选你做我家媳妇。”
　　“奶，我们回去吧。”

　　“你让奶说点话，奶很想跟你妈说说话。”
　　“奶，我妈知道的，奶你好，我和我妈都知道。”
　　“你就让我说些话，我憋着难受。”
　　“媳妇，你在下面还好吧，如果下面也能找人，你一定要找个懂得关心你的人，女人这辈子最希望的莫过于找到一个好男人，我那个啊，他死得早，不然，妈现在也不至于这么老，我姑娘的时候比你还漂亮，我男人那时候对我好着呐，我还是姑娘那一阵，就看上他对我好，所以啊，找个对自己好的男人是女人一辈子的福气，可惜啊，我没那福分，我们都是命苦的女人。”

　　“奶，走吧。”
　　“媳妇，如果青阳没有开那一枪，我孙就不会没妈了，我家崽子对不起你啊...”
　　山间一阵哀嚎，刺破这里的宁静，刺破天空的帘...
　　“媳妇，你听到了吗，我孙在叫唤你呢。”
　　奶知道，这个弱小的心灵压抑的一切，像座高山一般将他压得难以喘息，再不找方式发泄，她看着心疼，听见孙儿刚刚那阵歇斯底里的哭喊，她放心了，唇纹展得如此灿烂，她希望死去的人不要为活着的人担心，这个生他养他的母亲在看着自己的孩子哭泣，是种幸福，也是种欣慰。
　　回去后，小鱼躺在床上，一会就睡着了。奶看着自己的孙，她知道，明年的这个日子，他还会这样，这个看着长大成型的人儿，是她此生还有的牵挂，还有她的孩子，藤青阳，那个做错过很多事情的人，她在为他赎罪。

　　日期：2010-12-08　09:08:38
　　生活总是周折往返，发生在每一个人身上都是一个故事，这里的人都在用心体会仅存的温暖，抓住这些别人不会问津的温暖，当做自己时光里最珍贵的私藏，像春天里的阳光，像雨后七色彩虹，像老来共同行走的温暖背影。
　　陈凯珍惜这些来之不易的感觉，如果此刻有人再往他身上浇一壶冰水，他的灵魂将到处流荡，直至破灭，简静此刻于他而言，是这寒秋中丝丝的温暖，她看见他哭，揽着他哭，最脆弱的一面，最低落消亡的那一个节点上，简静都看在眼里，她陪着陈凯，一种无欲无求的付出，这种付出在陈凯看来不亚于他生来得到的任何一件最光荣的礼物。

　　席峰站在那里，凭着他固有的敏感，他能察觉出陈凯眼里的异样，看着不知因为什么而笑得灿烂的简静，他心有隐隐的痛，停留了一会，他还是走了，这个时刻，他觉得自己的出现并不礼貌，他相信简静，可他有些担心陈凯，这就是他真实的想法。席峰很快转向校门口，隐在人来人往的人群中。
　　这一切，都被筱筱看在眼里，不放心的她偷偷跟在席峰后面，顺着席峰的目光，她也看见了所有，席峰忧伤的背影让她看得心疼，她多么爱这个男子，爱得连她都不知有多爱，哪怕离开一刻都觉得心神不宁，她尽量克制自己。
　　席峰到了寝室，坐立不安，陈凯迟迟未归，他立刻发了一条短信：亲爱的，我刚回寝室，你在寝室吗？
　　席峰电话响了。
　　“喂，你去哪里了？我都想死你了。”

　　席峰鼻子一酸，他有点说不出话。
　　在一旁嚼着一块油豆腐的陈凯突然觉得，眼前女子对席峰的爱已经超出他的想象，简静觉得自己失礼了，赶紧说：“陈凯，不好意思，我得去见见席峰，都几天没见他了，请见谅。”
　　说完，她就对着电话埋怨着走了。
　　陈凯突然觉得世界安静下来，尽管这会夜市如此熙熙攘攘，人在他的目光中来来往往，与他毫无干系，那些可近可远的感觉复杂纠结着他。他埋了单，带着他的东西赶到学校自习室，这会儿寂静也许能抚慰他的天空，沿着学校墙外那条漫长的走廊，一直走到东门，穿过校园花坛，走上百步梯，到了这个宁静得只有翻书声的自习室，这是他长久以来的安身之所，今夜估计也是。

　　席峰寝室楼下的那片草地，简静些许愠怒的看着他，席峰趁着夜色，紧紧搂着他的女友，用尽全身力量。
　　“轻点，都搂痛我了。”
　　“亲爱的，我爱你。”
　　“我也是。”
　　席峰知道，这场自己经营的纯洁的爱仍旧在，他不容许自己失败，她是他心爱的女孩，刚刚她和陈凯看见那个场景，让席峰的心被一点点撬开，袒露在空旷的荒地上，被风吹着，冰冷而焦灼。

　　陈凯打开第一本日记：
　　凯儿，怀你十月，你出生那年，我15岁。
　　别怪妈，妈是个善良的人，只是过早的成为了你的妈妈，其他的，她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如果你哪一天知道这个真相，你一定会原谅妈的决定，一定会的。
　　陈凯翻看了两本日记，都是这么一段话作为首页，他内心尽管复杂，但决定不再哭的他，已经开始接受这眼前的一切。
　　85.12.03
　　凯儿，你诞生的一周后，我们举家搬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你成了我的弟弟，父母周全的考虑让我妥协了，是的，我还有以后的生活，原谅自私的我，可是我发誓，今后你将是我的全部，我将会为了你而活，做好你的姐姐，陪你到我老去，看你儿孙满堂为止。

　　85.12.14
　　凯儿，你是多么调皮，我喜欢看着你沉睡的模样，喜欢看着你嘴巴动动的模样，你的所有我都喜欢，爸妈说，我这辈子活得太早了，没事，活得早只因有你，我会活得好好的，让你和我都好好的。
　　86.02.15
　　凯儿，妈妈很累，客人很多，吃下的碗筷让我忙不过来，不过，听说我很快就会到大厅里去，老板说我长得灵巧，可以去吸引一些回头客，那么妈妈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86.04.12
　　凯儿，妈妈拿了工资了，虽然不多，但是妈妈可以给你买吃的，乖哦，看着你吃东西的劲儿，妈妈可喜欢了。
　　陈凯看着自己妈妈记录的点点滴滴，看着儿时不曾有的记忆，回味起来是种辛酸也是种甘甜，妈妈的言语虽短，但足见她的这份执着，陈凯默默合上日记，他不想再看下去了，这样的夜，他应该要好好睡一觉，让奔腾的心暂时停止一会，让折腾的身体找一处宁静。
　　陈凯拿着书离开这栋通宵的自习室。

　　很晚了，陈凯才开门进寝室，席峰没睡着，他听着陈凯轻轻的脚步，听着他脱衣服的索索声，听着他将被子盖上，寝室天花一角被外面的光穿透进来，他看着漆黑中的一片白，散漫到周围，弥散着，一动不动的看着。
　　陈凯躺在床上，睡着了。
　　陈凯做了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