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全在后面顿了片刻，快步追了上来：“如果你是因为洪三的事儿来找我，我不打算跟你谈。因为那事儿不是我引起来的，是他先打了我老婆，后来他又砸了我的店……”见东子浅笑着不吭声，王明全有些着急，“我知道现在洪三跟着你干，你们是一伙的，谈也谈不出什么好的结果。”东子还是不说话，站住，望着满天星斗，吹口哨。王明全知道东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心中有些忐忑：“东子弟弟，我知道你现在跟的人是吴岳，我跟吴岳没有什么过节，我们甚至还一起在劳改队劳改过……尽管不是在一个队上，但是我们俩惺惺相惜，谁都知道谁，谁也不会让谁下不来台。”

　　东子等王明全把话说完，这才慢悠悠地转过头来，用手背碰碰他的胳膊：“哥，咱们找个地方坐下说吧。”
　　东子的语气很柔和，王明全放了一下心，摸出手机给老婆打电话：“我跟弟弟出去喝点儿，不要担心。”
　　揣起手机，王明全献媚地冲东子一笑：“弟弟，你还是这么有气势。”
　　东子一笑，迈步往外走。
　　王明全跟了上来：“东子弟弟，你也别觉得老哥我在洪三这事儿上太小气，你是知道的，这些年我输给过哪个？我当年连王四宝都没有怕过，一个洪三还能把老哥我怎么着？他洪三不就是王四宝的一个小跑堂儿吗？再说，是他先动手打了我老婆，然后又砸车……”见东子不理他，王明全怏怏地哼了一声，“反正你知道，在外面混，谁也不是白给的。”

　　东子回了一下头：“我说过混这个字吗？”
　　王明全的嗓子“咯”了一下：“没……东子，你跟我说，你是不是因为洪三这事儿来找我的？”
　　东子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也不是，我是代表岳哥过来跟你聊聊的。”
　　“岳哥？吴岳是吧？”王明全的心悠忽抽了一下，“吴岳有事儿直接找我得了，这么麻烦什么意思？”
　　“他没有时间。”

　　“吴岳怎么忽然就想起我来了呢？哦……还是洪三的事儿，没有他，吴岳也不会想起我来。”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吴岳找我有什么事儿？要不明天我亲自去见见他？”王明全放慢了脚步，他似乎有想要回去的意思。
　　东子回头看看王明全，继续走自己的：“想回去你就回去，不过以后出了事儿你别怨我没过来找你。”
　　王明全错了两下脚步，还是跟了上来：“那我就先跟你聊聊。”
　　两个人穿过一条马路，在一家烧烤店门前站住了。

　　王明全往里让东子，东子不看他，径自走到门口摆着的一张桌子前，招呼老板上啤酒。
　　王明全摇摇头，过来坐下，讪笑道：“弟弟这是想给老哥哥省钱呢。”
　　一大杯散啤酒上来，东子泼在了地上，嚷嚷着喝这玩意儿容易拉肚子，要喝瓶装的。上了几瓶冰镇过的啤酒，十几个肉串，东子冲王明全笑了笑：“哥你别以为我是在给你省钱，我从小苦惯了，大鱼大肉享受不了，也就在吃个烧烤的级别上了……”说着，板起脸，给王明全添了一杯酒，用自己的酒杯跟王明全的酒杯一碰，“哥，先上点儿酒劲，然后我痛快点儿跟你说。”

　　王明全不端杯，看着东子仰脸喝了自己的酒，一笑：“我戒酒了。咱们直接说事儿吧。”
　　东子说声“那你就看着我喝”，左手肉串，右手酒杯，一阵猛吃猛喝。
　　东子喝完第三瓶啤酒的时候，王明全沉不住气了，一把捂住了东子又来摸酒瓶的手：“弟弟，别喝了，喝多了没法谈事儿，听话。”
　　东子很固执，用左手拿着的铁签子戳开王明全的手，抓过酒瓶，咬开瓶盖，咕咚咕咚地吹干了这瓶酒，把瓶子丢到脚下，哈哈一笑：“心疼了？这才几壶？不是跟你吹牛，正常情况下，我一个小时之内连干八壶没有问题。不信是吧？你问洪三，在我们市场，除了当年的王四宝……”摸着肚子打出一个长长的酒嗝，嗓音突然低沉下来，“哥，岳锋公司要承包你那个汽车租赁公司呢。”

　　王明全的心咯噔一下，脸跟着黄了：“你说什么？”
　　东子将一根肉串横在嘴前，咬住，用力一拖，吧唧吧唧地嚼：“我说，我们公司要承包你的汽车行。”
　　王明全双手抓住桌子角，两眼直瞪东子有些惺忪的眼睛：“这是吴岳的意思？”
　　东子点点头，笑得一脸坏水：“是他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我只不过是个传话的，你明白？”
　　“给个说得过去的理由。”王明全的脸色可谓瞬息万变，红黄白黑不停转换。
　　“是你先招惹我们的，你败坏了我们公司的企业形象。”
　　“这不是理由……”王明全的嘴唇哆嗦，带动全身也哆嗦起来。

　　“你经营不善，被人把车都砸了，你没有本事控制局面。”
　　“这是我自己的事儿。”
　　“这不是你的事儿，因为砸车的人是我们的人。”
　　“你……”王明全忽地站了起来，“你他妈的还讲不讲道理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欺负人？”
　　“别激动啊，骂人可不是大哥做的事儿，”东子将那口嚼不烂的肉吐在了桌子上，“来，听我慢慢跟你讲……”“我不听！我跟你说不着，有本事你让吴岳过来跟我谈！”王明全的脸扭曲得就像一块抹布，“实话告诉你，我王某人不是一块死肉，谁想要吃我，还得看他有没有这付牙口！岳锋公司怎么了？仗着钱多还是仗着拳头硬？老子也不是没有钱，也不是没有拳头……”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王明全一把抓了起来，“谁？说话！”电话里传出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东子听不清楚。

　　“好了，”王明全挂了电话，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我不准备跟你聊下去了，你不够级别，让吴岳过来吧。”
　　“刚才是嫂子给你打电话了是吧？”东子淫亵地一笑，“这点儿工夫她就又扛不住了？下面淌水了吧？”
　　“你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王明全一怒，语气忽然柔和下来，“东子，你听我说，其实咱们两个都挺不容易的，何苦要互相折磨呢？当初我家生活困难，我一个人在外面闯……还有你，小的时候，你一个人在外面晃荡，难不难？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多可怜？能熬到现在这个地步，多不容易？千万不能随便招惹是非……这样行不？你这就给吴岳打个电话，就说在洪三这件事情上，我不再纠缠了，请他也不要抓着这事儿不放，这事儿算是个误会。以后我坚决不招惹岳锋公司的人了，如果他不嫌弃，我的公司也挂靠在岳锋公司，每年上缴利润……要不我来打这个电话？”

　　“这个电话咱们谁都不能打，”东子摇了摇手，“我是个什么人你也了解，岳哥让我来谈事儿，我不能再把球给他踢回去。”
　　“那咱们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明天我亲自过去找他。”
　　“那还是等于我把球给他踢回去了呢，哥。”
　　“弟弟你怎么就这么倔呢？这能是一回事儿吗？听我的，今晚到此为止，明天我找吴岳谈。”
　　“不行。”东子猛地用铁签子敲了一下桌面，“给个痛快话，汽车行转让还是不转让？”
　　“我说过的，”王明全同样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不转让！”
　　“那好，”东子站起来，从后腰摸出一把菜刀，“咣”的一声丢在桌子上，“你砍我，或者我砍你，这事儿必须有个交代。”
　　就在王明全迟疑着是走还是抓起菜刀跟东子玩点儿魄力的时候，一辆轿车忽地停在烧烤店的门口，从车上下来三个手持铁棍的人。这三个人似乎已经观察过这边的动向，二话不说，擎着棍子直扑东子。东子的酒仿佛在刹那之间消了，迅速抓起菜刀，闪电般剁向王明全撑住桌子的那只手——王明全惨叫一声，猛地将没了手掌的一条胳膊戳到肚子上，撒腿往轿车那边跑，箭一般快。

　　东子高举菜刀，一脚踢翻桌子，迎着那三个脚步慌乱的人就砍。
　　那三个人已经被刚才东子的举动惊呆了，一见这个阵势，丢下棍子，见到狼的兔子一般，四散而去。
　　东子一手提着菜刀，一手拉开了轿车的门，冲坐在司机位上的一个人一点头：“我哥的手在桌子上，拿上，送他去医院。”
　　三分钟后，一辆110警车呼啸而至，烧烤店的门口清冷得犹如坟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