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安东尼奥困惑地看着我，想了一下然后说：“我不懂得你们中国人的事情，不过好吧……”他收起了手机，回头和他的同事用我完全听不懂的加泰罗尼亚语商量了一会儿，然后向老板娘说：“但是，我今天必须把孩子们带走，直到我确定孩子们是安全的。否则，我仍然会把孩子们交给丨警丨察！”
　　不等老板娘回答，他接着对我说：“天瑜，我需要你陪着孩子们跟我走。我只相信你，可以吗？”
　　“天瑜你赶快跟他去吧，只要别把事闹大，他想怎么都行。”老板娘着急地对我说。
　　“好了，走吧！”安东尼奥很严肃地拉起孩子的手，不由分说地向楼上走去，走到门口，看到独自立在墙角里哭泣的小儿子永恒，果断地抱起他一道带走了。我倒是巴不得可以不用上班，赶紧在后面跟着。

　　我们来到了安东尼奥的家。
　　他和他的父亲住在一栋带有草坪和院落的大房子里。草坪不是很大，草坪周围种了许多非常美丽的植物，整个院落映照在翠绿里。房子有两层，里面的房间数不过来。
　　他的父亲是一位性格非常开朗的老头，看样子很喜欢孩子，一群孩子出现在家里使他很兴奋。
　　他们的家里没有女主人，我这才知道，已经进入中年的安东尼奥竟然还没有结过婚。不过，这在欧洲也是很平常的事情。他带我们参观了他的大书房，我没有领孩子们进去，因为那间书房太整洁了，里面铺着很高级的白色地毯，纤尘不染。
　　书房旁边的一扇门开着，它立刻引起了我们的注意。那居然是一间安东尼奥的玩具房！那里面摆满了各色各样有趣的玩具，各种类型的模型飞机，火车，汽车，摩托，排列成一个个有序的纵队，中间穿插着无数形象各异的塑胶小人儿。各种肤色的士兵，有的威严地立在吉普车上，有的守在飞机的羽翼旁，表情逼真，煞有介事。各式古老以及新式的兵器，或抓在他们手里，或扛在肩头或摆放于脚下。还有许多似曾相识的历代卡通，古老的八音盒，时髦的变型金刚……

　　一个心灵的角落里还留有如此真实童趣的男人，该是一个多么性情的男人！我依然在门口拦住了跃跃欲试的孩子们。这几个孩子毕竟缺少教养，一旦撒开了，还不把老师的玩具房抄了家！
　　楼上还有一间琴房，里面不但有钢琴吉他萨克斯，居然还有一只中国的二胡！
　　我比划着问他：“你懂得拉这个吗？”他孩子般纯真地笑了，“是的，我会拉中国的泉与月亮。”我没听懂，他拿起一只杯子，然后用手在空中划出一个完全不像月亮的月亮。
　　月亮这个单词我是懂的，所以我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笑着用中文教他：二泉映月！他很认真地跟着我读，还记在本子上，用音标上。他炫耀似的让我看他那个小本本，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那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满了扭歪的中国字，都用西语标着发音。
　　“天呀，这是你写的字？”
　　“是的！”他得意得像个孩子，“我学了很多年的中文，我很喜欢中国字，就是太难太难了！”
　　“可是，你写的真的很好！”我由衷地感叹，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一个外国人能写这么多的汉字。老外都对古老的中国文化充满了好奇与憧憬，我见过很多人跃跃欲试地想要学习中文，老板娘就有好几个这样的学生。但是，汉字对西方人的确是太难了，即便他们可以跟着说几句，一拿起笔，就被复杂的笔画给打败了。

　　日期：2011-02-05　21:55:34
　　第047章仇恨的创伤
　　我翻看着安东尼奥的笔记本。看得出有些字并不是出自他的手笔，而且，那些各种笔迹的汉字也不是出自一个人，有的字写得非常漂亮，我猜那是留学生们教他的。而有些则潦草得不堪，想象得出那是一些没多少文化的华人写的。我从安东尼奥的话里连猜带蒙地搞明白，他已经学了好多年中文，一开始兴趣深厚信心百倍，见到中国人只要有可能他都会上前搭讪几句，请教几个汉字。不过，他是学会一句丢掉另一句。随着时间，他的信心越来越小了，有时候甚至一想起汉字来就会头痛。

　　“中国字实在是太难写太难写！说还可以说，写，简直是没有可能！”安东尼奥摇着头感叹。
　　“啊哈哈哈……”我笑了起来。“我从五岁就可以写几百个字了。”
　　“天啊，五岁吗？你们中国女孩儿的确很聪明。”
　　“是的嘿嘿嘿！”我得意起来。
　　安东尼奥的家收拾得一尘不染，其整洁程度令我这个女人叹为观止。每样东西都摆放得很规矩，窗帘沙发靠垫地毯都发出透亮的质感，房子里飘着玫瑰香油燃烧的优雅香气。
　　我不停地叮嘱四个孩子不要乱动东西，不要弄脏老师的沙发和地毯……安东尼奥好像很了解孩子们的心思，为我倒了咖啡，给每个孩子分了一大杯香草冰激凌。四个孩子在老师面前丝毫没有拘束，永恒和永志的脸上还挂着泪，见到冰激凌，立刻眉开眼笑。
　　安东尼奥耐心地等着孩子们吃完冰激凌，然后面色严肃地开口问道：“孩子们，那个人是你们的父亲吗？你们经常会挨打吗？”

　　“他不是我们爸爸。我们爸爸早就死了！”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哦，好的好的……那么，他为什么打你们？他对你们不好？”
　　“是的，他经常踢弟弟，我小时候他也经常打我。”永常说。
　　“那么，你们的妈妈哪？你们全都是她亲生的，对吗？”
　　“妈妈以前是妈妈！”永常这时候激动地站了起来。“她现在根本不管我们！”说着，眼泪涌了出来，他倔强地一把擦掉。

　　我费劲地听着，我听不懂的时候就转头迷惑地看一眼永姿，永姿飞快地为我翻译。
　　“爸爸在的时候，妈妈对我很好的，每天抱我，亲我，陪我睡觉。可是，可是……”哥哥一哭，总是形影不离跟在哥哥屁股后面的永志和永恒也跟着哭起来。安东尼奥疼爱地把两个小的搂过去，在他们背上轻轻地摩挲着。
　　“后来，爸爸死了，妈妈带回来那个男人，妈妈就再也不像妈妈了！”永志依偎在老师怀里，低低地抽泣。
　　“等我长大了，我就不再理他们！我现在每天吃很多东西，我在等着快一点长大，就带弟弟走！”永常握着拳头，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她不是我妈妈，等我长大了我就不再认她！她只爱那个男人，她把那个男人领回来结婚，结了婚就再也不管我们。我们生病了都是自己找药吃的——她领回来那个男人，就是为了每天和他睡觉！”
　　“永常！”他们说的话语速很快，我需要反映一会儿才懂。可是，我仍然被永常的话惊得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永常，你还那么小，你怎么懂那么多！”我用中文问他。
　　“哼！他们都以为我们小，以为我们好欺负。可是我们什么都知道！我们家的房子，餐馆，都是我亲生爸爸留给我们的，等我们长大了，他们什么也拿不走！我要替我爸爸夺回来！我还要把他们全都赶走！”

　　我惊愕地看着四个孩子，我相信仇恨已经很深很深地扎在他们心底。这样的创伤还能不能平复？谁能担负起对他们心灵的拯救？我原本以为只有个性外露的永姿心理上有问题，想不到一向表现得很平静的几个男孩子，内心更是火一般的激烈！
　　安东尼奥哭了，他的老父亲站在门口一直在听我们的谈话，老人也难过地摇着头叹息。
　　“我不懂！我不懂！”安东尼奥喃喃自语，“怎么能这样！这些孩子多么可爱，多么漂亮！他们都是很聪明的孩子，在学校里学习很努力！为什么不能给他们爱？为什么他们的爱这么少！”
　　日期：2011-02-07　16:57:13
　　第048章爱的对手是自私

　　老人把孩子们领出去了。我和安东尼奥来到外面草坪上的两把摇椅里坐下，他开了两瓶啤酒，我们看着四个孩子与安东尼奥的老父亲在草坪上欢快地嬉闹尖叫，慢慢地饮着。
　　“今天的事情可真巧，你今天怎么到我们的餐馆去了？”我问道。
　　“你不知道吗？我的几个同事经常去你们的餐馆吃饭，不过今天真是很凑巧，是我的同事拉着我去吃中餐……不，是上帝把我带去的，否则孩子们今天怎么会这么开心！”